第36章 天人
死寂。
天地之间，是死一般的寂静。
朦胧的太阴清辉自陆景眉心蒸腾而上，升至半空，化作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女子。
面对她，姚万君已经收回了自己金色崇山峻岭一般的手掌，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一步，也只能后退一步。
忽然之间，他就失去了方才那种一步之间山河错位、斗转星移，举手抬足沟通四方乾坤，引动大道伟力的惊天大神通。
坤虚界玄州北地，这片银装素裹的万里江山如画，但画已不在他手中。
有人泼墨，在这素色千里的卷面上重新勾勒了万道规则。
如今诸天为尊者，是眼前这个女子！
她在掌权。
祂是......
“天人！！”
姚万君浑身颤抖着，从唇齿间挤出这个震动坤虚界万古的名词。
一念之间，一道压万道，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这样的强者，只会是横压一个时代，得证天人道果的无上天骄。
所有人都被姚万君嘴里的称呼吓到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世的大争之世还没有开启，就有曾经得证了道果的天人逆天归来！
这绝对是震动九州的大事件，坤虚界内零散分布在各州内的一尊又一尊古老存在，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惊疑不定地看过来：
“怎么回事？这个疯批女人回来了？！”
“该死的，她怎么还能回来？”
“不是遨游在混沌之中了吗？”
......
“祖师！是太阴祖师，恭迎祖师归来！”
除了陆景之外，凌紫月最先反应过来，感受着天地之间活泼灵动的太阴之道，她收敛了神女法相，立在虚空之中盈盈拜倒在地。
嘴里说出的话，让所有太阴神教的弟子无比激动。
祖师降临啊！
简直是一场神迹。
紧接着在场无论是否为太阴神教的人，都一个接一个拜倒下来，对着半空之中的身影叩首，如在朝拜最为尊贵的神明。
这并非被无上的威压与力量所逼迫，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行为。
被称为祖师的少女头戴金冠，一身盛大的黑色衣裙，尤其是下半身层叠却不繁复的裙摆广阔，点缀着漫天繁星。
在猎猎的风中，裙摆上的纹络与图案在这个瞬间就像是活了过来，酝酿出一股长夜永寂、太阴生万物的空灵意境。
如同清澈的雨水落下，将金红色的天穹与这延绵群山洗炼得澄澈通明，无一丝云霭。
又像是泛舟夜在幕下的大海之上，风平浪静，极目远眺，万古星空坠落，在最远处的平波海面融为一体，满船清梦压星河。
有着一种美到极致的道韵。
素女就像是长居于九天之上的神女，忽然趁兴而来，踏着星河漫步，身后的裙摆摇曳过极北之地的夜空。
纵使在这灵机贫瘠之地，她的降临也把一切转化成了海上升明月、万古青天耀星辰的胜境，动人至极。
美得无与伦比。
陆景是场内少数没有跪倒的人之一，他也是第一次见素女这般打扮。
但在震撼于少女的威仪具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之后，又想到不久前自己还被她踩过，所以陆景的目光下意识移到了裙裾边缘，那双如玉雕琢的秀足上。
豆蔻般的圆润的趾头，仿佛一粒粒珍珠白嫩晶莹，纤细精致，足弓优美。
现在看来，多少要承下坏心眼的女人一个情......陆景幽幽叹了口气，决定等自己超越这个女人后，也还她这样一个类似的人情。
这时候，素女波光潋滟的眸子微动，平平淡淡地扫了琉璃般的金色巨人法相。
“啊！！”
堂堂太阳圣宗宗主，放言要与原始魔尊与天下第一剑交手的存在，发出一声惨叫。
法相当场溃散开来，金红色的火光从他身上流散蒸腾，消失在天上亘古星辰的见证下。
真身当场断成三截，猩红的血水飞溅。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心头巨震，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仅仅是漫不经心地一瞥，就让一尊执掌山河的强者身躯断裂，如被神兵利器切开。
简直骇人听闻。
不愧是【太阴之女、隐秘之母、群星之王】！
“杀了就杀了，你还要怎地？”
素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嚣狂，看重一样东西就百般呵护、掌控，完全不讲道理。
她从始至终就是这样一个人，集结了诸天伟力于一身，同样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唯我独尊的个性。
‘是个性格恶劣的女人。’这是陆景之前暗地里的评价，现在还要添上一句：‘有时候对我还不错。’
“前辈说的是，杀了就杀了......是我着相了，不该如此大动肝火。”
姚万君勉力重组真身，把满腔的屈辱混合着血水往自己独自里咽下去。
没办法，儿子没了还可以再要，现在他自己如果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很识时务嘛。”
素女微微颔首，忽然又问道：“所以你还要杀陆景吗？”
“不敢。”
姚万君在这一刻，姿态摆得很低：“以后但凡陆道友出现的地方，我姚家人退避三舍。”
“无需如此。”
素女居高临下俯瞰苍生，那双女大君的眸子赫然生威，口含天宪道：
“大争之世里，但凡同辈、同阶的修行者，皆可杀他，只要你们做得到，都没有问题，但若是哪一个老不羞的东西敢下黑手，那我就屠掉所有出手的相关人员。”
“......”
陆景幽幽叹了口气，坏心眼的女人这是要他同阶无敌、同辈无敌，然后争下一世天人道果。
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他的目标是成为【混沌之王】，相比较成为这种伟大存在，天人道果不过是一个开始。
“明白。”
姚万君躬身行礼道：“晚辈会负责将这则消息传出去。”
“好。”
素女吐出天籁般的一个字。
紧接着，她的婀娜的身姿化作一团朦胧的清辉消散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镇压九天十地的气息消失了，连带着主宰万道的太阴也跟着主人一起离开。
山河顷刻间重塑。
坤虚界完备的天地规则卷土重来，迅速将这一切还原，破碎的虚空被弥补。
夜幕吐露新月，点点繁星升起，北地芸芸众生头顶再次有雪花安静地飘零。
黑色干涸裂开的大地上重新铺上淡淡的白色。
但此地幸存下来的修行者们皆知，一切都不同了。
从此以后“陆景”这两个字，将天下皆知，太阴祖师钦定天下同辈、同阶皆可杀他。
“恭喜啊。”
站在陆景身边的凌曌看过来，美目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唇角上扬道：
“日后若是有史家为你著书立传，一定会说，你的光辉与荣耀始于这个夜晚，从今以后，天下无人不识君。”
“史家，我看我是要死定了......”
陆景苦笑，素女身影在溃散的那一刻，留下了一句唯有他能够听到的耳语呢喃：“你抱其他女人睡觉的事情，最好赶紧滚回来好好解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