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蠹之午夜快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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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面见秦女士

待大风把我送到目的地,它便消失在窗外一颗大树的深处,我看了一下表,12点已过了6分,打破了四年前迟到2分半的记录,并且是超大额地打破,这让我心里很是愤懑。

现在,我就站在秦女士的门前,这门并不算高,与其他的别无二致,看不出豪华威严的不可一世,也看不出简陋寒酸的自惭形秽,这只是一扇极其普通的防盗木门,是那种简简单单过日子的普通。我之前很少去注意这种空虚的挡掩,可能是迟到的愧疚让我在这少了生气的阻挡外面踌躇徘徊了片刻,心底确有些说不出的悸动,待到我从这门中看出了一些耐人寻味的善意之后,方才伸手敲响了门。

“笃笃笃~”沉闷而警觉的响声回旋在黑暗的空气之中。

“谁?”泯灭了生命力的一声疑问!这让我突然产生了身份上的错觉。

“午夜快递员!”我需要用我阴郁的嗓音来确立我们之间的关系。

门开了,一条不大的门缝,没有灯光泻出来,这让我倍感舒心,当然,也伴随着些许的诧异。

“进来吧!我没有开灯,我最近习惯这样,我相信你也是,对吧?”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对待陌生来客的敌意和不安,还未等到她的面容从黑暗中稀释出来她便已经扭过了头去。

“嗯,女士,多谢您的体贴!”我推开门走了进去,看到了她颀长的背影款款走到了不远处的沙发那里,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便回过头来,瘦削的脸颊努力咧出了一个笑容,说道:

“您请坐!”

我关上门,屋里的黑暗就更加浓重了,但却让我更加明晰的看清楚了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客厅,家具不多,不过是些必需品而已,暗色调的主体却彰显了主人对生活的热爱与向往,各处的白色的墙上挂着大小和形状不一的装饰画,有笔画的,有木雕的,也有相机定格的,显得格调不俗但也随性;随处可见的绿植小而机敏,把整间屋子感染的俏皮可爱,不过其中的一些已经显露出了枯萎之色,亟待着谁去给它们一线的生机。温室花朵的一生只能这样,也许只有绚烂的那一刻存在着主动,生来就已经被剥夺了自我救赎的能力和机会;客厅的大灯只有一盏,就肃穆地挂在深蓝色三人沙发的斜上方,黯然地看着它所熟悉的一切。

我的客户已经在我正前方的单人沙发上坐定了,她用疲惫而孱弱的双眼审视着我,也期盼着我,她的眼窝如果没有凹陷,眼睛确是我所喜爱的,温柔而倔强,可偏偏失去了她本该富有的神采。

我在三人沙发上略靠近她的位置坐定,她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刚在电话里也说过,你能找到我要找的人,对吧?”

“嗯,只要您提供他的行为与您的关联就可以了!”

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谨慎地吐了出来。

“我,我要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的丈夫!”我喜欢她这种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

“嗯,可能不太合时宜,但我必须要提醒您,这也是要付报酬的。”

她有些诧异,但很快就从她疲惫的而脸上便消失了。

“那我能在最后一次性付清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提醒您,您支付的报酬并不是钱,而是……”

“这个我很清楚,你不必担心,我现在可是富有且慷慨的很呐!”显而易见,这是句玩笑话,但从她的脸上我却看不到一丝的轻松,反而是越来越浓重的焦虑。

“那好,清楚这一点便是好的。”我说着,便把背在背后的公文包取下放在了腿上,我非常喜欢它柔软皮质的触感,以及那让我时刻保持冷静与清醒的浓重的黑。它很大,看起来更像个旅行包,但我还是喜欢称呼它为公文包,因为它并不会一股脑接受我装进去的所有东西,总是要经过严苛的筛选和精简,只接受尽可能少且必要的,好像它对自己的容量严重地缺乏信心,多放一件就会撑破他的肚皮似的。我从包里拿出了气息检测器,摘下上面的气息收集罐子,递给了她,

那是一个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类似于装饰品的玻璃罐子,中间细而长,两头宽而圆,仿佛一只抽象的仰天高歌的天鹅,不过通体没有纹理,光滑而匀称,上口敞开,方便气息的收集。

她困惑地拿着瓶子,询问似的呆呆望着我。

“请您想着您要寻找的那个人对你而言的所作所为,然后对着上面的口器缓缓呼气就可以了,嘴鼻尽可能离接口近一些!”

她照做了,把那上口摆在了几乎要贴着她嘴巴的位置,她极不自然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谨慎地缓缓吐了出来,我看到了她无神的眼睛里明显多了愤怒和哀怨,似乎还噙有泪水,因为那干瘪的目光开始晶莹闪烁起来。

罐子顶端缓缓有了暗红色烟雾的注入,这很常规,那是浓浓的仇恨;接着暗红色的烟雾中间开始显现出了深紫色和深蓝色的烟雾,这也自然,她有着深重的悔意与哀伤;然后淡黄色的烟雾便占了主导,可渐渐的,那其中竟然还夹杂着粉色,粉的让人心动,粉的让人感伤,这可是思念和幸福的颜色,她的粉更多了陶醉的滋润,越发显得娇艳,这真可是自我入职以来第一次见到。我情不自禁地缓缓注视着她,她被什么给野蛮化了的模样终于有了被驯服的表情,其实,人类还是更适合这样的表情。

“好了!”她郑重其事地用双手将罐子递向我,好像完成一项很神圣的仪式一般。

我也用双手接过罐子,右手顺势在瓶口抹了一抹,一方面以识别和验证我的身份,另一方面是要对罐子进行了密闭,我爱极了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情。

我将那罐子在手中轻轻摇了一下,里面各自为政的烟雾便都融合在了一起。

“啊?”她发出了细微而恐慌的喊叫,这很正常,因为经过我的摇晃,瓶子渐渐重归于透明,她以为我漏掉了它们。

“不必担心,秦女士,感情的色彩本身就是空洞,它虚无缥缈,缠缠绕绕,纠缠的是你,折磨的也是你,旁人无法真正看到它的存在,更别说体味它原本的色彩了,至于让除你之外的人去感受到它对你折磨,那可真就是天方夜谭了,所以,它们一旦离开了你这个本体,很快就会变成透明,不过,单纯的感情数据还是原原本本地保留了下来·············现在,就让我来分析这些数据,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吧。”

我把罐子装回分析器上,将旋钮扭到了2档,机器的1档只是分析顾客的感情成分,用以辨别恶性顾客和良性顾客。对于像她这种指向人不明确的顾客则是需要更加精确的关系记忆发散性拓展的,2档正好符合她的需求。

一切都在极其静谧的环境下进行,静得连浮游的微粒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机器开始运转,它会把感情记忆的一切延伸扩展出来,然后以影像的方式传递给我。

我抬眼环顾着黑暗的四周,缺乏生气的空间里的每件事物都在诉说着孤独,慢慢的,空荡的房间里开始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越来越清晰,她时而徘徊,时而随地静坐,时而蜷缩躺倒,而在她的眼睛中,神色是呆滞的,时不时会充满神经质般痛苦的泪水。这会儿,她正斜靠着沙发上半躺而坐,就在我的左脚边的位置上。我隐约听到她低头啜泣了几声便归于可怕的静默,然后又似想到什么似的抬眼呆呆望着客厅门口的方向,她的呼吸声很弱,鼻息上的头发竟倔强地不愿挪动一下。

我朝着她望去的方向看了过去,客厅门口的位置上似乎有着她急切的渴望,她渴望着一个身影重新出现在那里,然后她就会一个箭步冲进他的怀里,她要永远呆在那里,一步也不愿意让他离开。我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方向,渐渐的,一个男人的身影浮现了出来,中等偏瘦的身材,与她同样瘦削的脸上露出痛苦而失望的表情,我能看出他很委屈,也很愤怒,他看着她,看着在沙发上坐着的她,那时的她执拗而气恼,委屈而怨怼,但却满脸绽放着生气,他看着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无奈而倔强地说了一句:

“那好,我来证明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