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阴间烟火
鬼肉，是餐饮行里，对最低劣的肉食的称呼。
在五行八作里，厨门最讲三六九等。连带肉料之类的食材也一样。会根据优劣好坏划分等级。
在鬼肉之上，有假肉、僵尸肉、劣肉、陈肉、鲜肉、活肉、神仙肉、活跳鬼等更高档的肉食。
在鬼肉之下，没了。
这也既是说，小姨弄来的这盆肉就算是以假肉的标准来看，也是不合格的。
木火旺随手一翻，就能发现肉里夹杂着很多黑色的卷曲毛发。
那不是猪或者羊的毛发，连狗的都不是。
特别瘦，看不到一点肥油。
隐隐的尸臭。
最可怕的是，肉腌制的时候一碰小茴香，颜色骤然变黑。
这可不是啥好兆头。
业界传闻里，小茴香又叫鬼怕香，是能辟邪的香料。
遇小茴香立刻变黑氧化的肉，说明阴气重。有对人身体不好的东西。
这种种的异象让木火旺极度犹豫。
于是，他没有继续串肉，而是找到了小姨，问这肉的来历。顺带提醒她可别再乱折腾。
罚款事小，穿金戴银事大，吃花生米最大。
这一问，小姨脸上泛起美丽而奇怪的笑。
然后她嗲声说道：“看你说的，羊肉串，自然要用羊肉来穿呀。要不然名不副实，怎么能成。我良心上也过不去呀。”
木火旺听了小姨的话，用一副看鬼的表情望着小姨。
小姨你变了。
出去三天，你居然长良心了。
而且这良心还有点黑。
木火旺感觉经历过那件事后，小姨脸皮似乎更厚了一些，说假话的本事，也更炉火纯青了。
“好了。任何人问，都说是羊肉就成。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小姨美美的冲木火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问了。
“……”听了这话，木火旺自然越发感觉小姨进来的这一批肉货有大问题。
但他毕竟是个打工仔，不好阻止什么。
尽完提醒的义务，木火旺终究放下了犹豫，开始走红签，把这些肉和羊油一起，做“八大粒”。
下午饭点，这些肥瘦相间的肉串就上了烤炉。
这些肉的质量肉眼可见的低劣不堪，用它们拯救生意，木火旺原本没抱多少希望。
可随着火焰缭烤，肉串出烟，脂肪融化，事情开始向着奇妙和诡异发展。
小姨带回的这些肉，味道特别鲜。
不管是内行还是外行闻着，那都是一种能让人馋掉牙的咸香味道。
其鲜美程度，色泽之好，也根本不是调制出的假羊肉串能比拟的。
东西烤好了之后，小姨还特地给木火旺送了两串过来，让他尝尝。
木火旺接过，狐疑地放进嘴里，又是一惊。
羊肉入口即化，肉筋嚼劲适中，舌触如西施之肉，吞咽如阳春化雪。
依照他三年的制假经验，绝对不是别的什么肉假冒。是最好的羔羊肉。
这可真是奇了。
小姨就好像会变戏法一样，劣质的鬼肉经炭火一烤，竟然能变成风味独特的羔羊肉。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木火旺好奇地问小姨道，“小姨，你用了什么方法。”
“食咒密术！”小姨故意跟木火旺卖关子道，“不过你放心。我的就是你的。跟姨好好干，我回头肯定教你成才。”
小姨的手艺堪称邪术，木火旺不太敢兴趣。
但不得不说，小姨这一手太奇妙惊艳了，效果更是好得出奇。当天他们的烧烤店便因美好的味道吸引了大量的食客。
不多时，小姨的烧烤店又恢复了昔日里高朋满座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仿佛她过去制假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这样，小姨烧烤店的再次红火，并持续了一个月。
大概一个月后，一些“红眼病”见小姨打而不死，就又暗戳戳地把她举报了。
随后，他们的烧烤店迎来了食品局第二次、第三次的突击检查。
第二次检查时，木火旺很为小姨捏了一把汗。
因为如果再查出什么质量问题，那她必然倾家荡产，穿金戴银。
而且机器的检查不同于人眼和口感。即便伪装得再像羊肉，在机器中也会原形毕露。
然而，事实再一次闪了木火旺的腰。
经过科学仪器的权威检验，小姨用来制作肉串的肉……全部都是纯纯的羔羊肉。
有这一次闹，小姨的金字招牌更加光亮了。木火旺脑子里却有了个更大的问号。
为什么？
凭什么！
明明那么恶劣的鬼肉，稍微懂行就能看出假的食材，经过小姨的一道火，就能变成上好羊肉。
而且这件事最荒唐的地方是，这种变化仿佛魔法一般，连机器都检测不出来。
他感觉，小姨烧烤店上的事情，已经开始不能以常理来解释了。
在一切都很正常的表象下，木火旺开始感觉有那么一丝不正常……
可能也因为木火旺的疑心比较重。
也从那时候开始，他感觉自己的生活也渐渐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一些不太好理解的事情。开始悄然降临。
首先是小姨烧烤店前的那两棵老槐树突然死了。
死掉的老槐树叶子黑黑的，好像被烧烤店上的烟火烤焦。但别家的烧烤店也有树，且经营了那么久，从没见出这种事情。
在后来，烧烤店前经常出现死掉的乌鸦和麻雀，有的时候烤着烤着串，那些东西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拍打着翅膀暴毙，
那样子，摔得人很没食欲。
当然，诡异的变化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
就比如耗子和老鼠，自从小姨换了新肉源之后，就一次都没在摊位上看见过。
而且就连那些游荡在大学街附近的猫狗，也都不来木火旺这里作揖或者舔签子了。
诡异的事情并没有影响经营和木火旺的发财路。反而部分利好经营环境。
但异象引起的担忧一直萦绕在木火旺的心里。让他感觉怕不是又要出事。
而下一年的清明节，他的担忧成真了。
清明节前后，临青城的人一般晚上不出门。
因为传说清明前后就是大小鬼节。
十二点以后，鬼门大开，会有不干净的东西上街游走。
这种传说，很多人或许不信，但更多人不会专门给自己找晦气。
所以那一日小姨的烧烤店关门很早。
不到十点，木火旺和小姨匆匆吃了些烧烤剩串当晚餐，然后他就骑着自行车离开了店面。
其实，清明节夜晚的街道是很燃的。
一路上，木火旺不断地看见有人在路口和墙根烧纸，看见或人或马的“纸活”“白做”，在火焰中化为飞灰。
随着那些飞灰，另一种与烧烤店截然不同的烟火味道，开始充斥他的鼻腔。
那是另一种味道的烟火，与烧烤的味道截然对立的阴间气息。
可能也受这气氛和味道的影响，木火旺一路上都感觉不对劲。
仿佛总有东西在盯着他……
虽然疑神疑鬼，但木火旺总算是平安回了家。
到家之后，木火旺似乎是被阴间的烟灰熏到了。感觉身心更加疲惫，口干舌燥，鼻子不通气。
于是他连牙都没刷，只喝了一杯水就匆匆睡了。
入眠很容易，但睡得不安稳。
且断断续续地，他总是在一个梦魇中循环。
他梦见一个穿着艳粉色衣服的漂亮姑娘。
那姑娘盈盈走来，最终蹲在木火旺的胸口，又笑盈盈地望着他。
姑娘还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我的肉，好吃吗？”
“我的肉，好吃吗？”
“我的肉，好吃吗！”
……
第二天，
十一点，木火旺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这一晚他睡得太不好了。
就仿佛被人从里到外打了一顿。
至于那个在梦境中坐在他胸口，反反复复问“我的肉好吃吗”的女人，反而在木火旺的脑子里变成了浆糊一片。
木火旺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肯定遇见鬼压床了。
但木火旺没往多了想。
毕竟他长这么大，也不是第一次睡觉了。
更不是第一次做噩梦。
相比而言，这个梦比他六岁时候梦见的血肉红门，多少还差那么点意思。
没有那种油腻腻的真实质感。
但木火旺还是给小姨打了个电话请假。
他的腰太疼了，必须去医院看看。
起床，洗漱，拿起电话，开机后，木火旺皱眉无语。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手机居然有七八个未接来电。
都是小姨的号码。
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电话，木火旺隐约感觉小姨出事了。
于是，他急忙按照手机电话拨打了回去。
须臾，电话接通了。
但接电话的是个男人。
“喂，我是附属医院。你是患者家属对吗？她现在深度昏迷，很垂危…你得赶紧来一趟。记得带押金。”
“垂危？”
木火旺可有日子没听见这个词了。
上一回听见，还是六岁时候，他梦见那扇血肉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