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人才济济
主历一千零九十五年的冬天,罗马教皇乌尔班二世在法国的克勒蒙城召开宗教会议。
他对前来听他演说的各国贵族及骑士发出号召:“任何人专为虔诚而不为虚荣和私利去到耶路撒冷,以救出上帝的教堂者,即此跋涉便足以代替一切的忏悔。”
此举确定了“参加东征者完全免罪”,并在日后在天主世界形成共识,进而拉开了为期两百多年的“十字军东征”的序幕。
在传统上,只有有能力负担东征费用的人,才有资格领取十字进而参加十字军。
十字军骑士团成员大部分成员都是武装修士,他们拄着武器祈祷,并洁身自好为独身主义者。
除此之外也有由贵族与士兵组成的世俗十字军,这些参与者通过变卖家产和头衔以支付东征所需的费用。
当拉蒙结合他穿越以来的所见所闻,他惊讶地发现,十字军的策动及其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摧毁了西欧堡垒如星,散乱割据的社会结构。
曾经作为基层管理者的采邑主,在失去领地和对应的财政奉养后,逐渐沦为纯粹的精英士兵,并依附于其所在地实力强大的封建主。
而当他们为了筹措东征费用而变卖家产和头衔时,有能力大量买入者,通常也是王室和大封建主。
欧洲诸国的集权之路,很有可能是由此肇始的。
如此想来,自第一次东征以后,天主诸王前赴后继地策动十字军,在其信仰之外,大概还同时存在基于现实利益的考量。
但如今方是一零二八年,人们甚至还不能想象发动整个天主世界进行一场跨越地中海的远征是怎样一副景象。
拉蒙也只把这些思绪放在心底,站在他身前的加尔萨主教也并未发现一点端倪。
身着麻衣的主教,现在还沉浸在关于《启示录》经文含义的揣摩中。
“我又看见一个白色的大宝座,与坐在上面的。从他面前天地都逃避,再无可见之处了。
我又看见死了的人,无论大小,都站在宝座前。案卷展开了。并且另有一卷展开,就是生命册。死了的人都凭着这些案卷所记载的,照他们所行的受审判。
于是海交出其中的死人。死亡和阴间也交出其中的死人。他们都照各人所行的受审判。
死亡和阴间也被扔在火湖里。这火湖就是第二次的死。
若有人名字没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扔在火湖里。”
……
……
“祂又对我说,都成了。我是阿尔法,我是欧米伽,我是一切的初,我是万物的终。我要将生命泉的水白白赐给那口渴的人喝。
得胜的,必承受这些伟业。我要作他的神,他要作我的儿子。
惟有胆怯的,不信的,可憎的,杀人的,淫乱的,行邪术的,拜偶像的,和一切说谎话的,他们的位份就在烧着硫磺的火湖里。
这是第二次的死。”
这里已经接近《启示录》的结尾,也是衔接着上一段的经文,拉蒙瞅着加尔萨的翻页,大概能猜到他在看的是这一段。
基督教,或者说天启三大教,都具有强大的排他性,不信者不能得救。
耶稣本人的原话是,“你们若不信我是基督,必要死在罪中。”约翰福音 8:24
这里需要追溯到基督教价值观中的“原罪论”。
任何人天生即是有罪的,他们的罪先天的来自其祖先——亚当与夏娃。
他们违背与上帝的约定,吃了分辨善恶树的果子,这种悖逆带来了罪,也带来了罪恶感和羞耻感。
基督教原罪的观点主要由奥古斯丁根据圣经内容建立起来,主张人受到亚当犯罪的影响,生来带着罪性。
只有相信承担世人罪孽的耶稣基督,才能从罪中被拯救出来。
这种原罪论,被拉蒙形象地称作“遗传式原罪说”。
区别于奥古斯都的学说,伯拉纠和斯多亚主义则认为,公义的上帝似乎不应当让亚当的后代为亚当的罪负责,亚当夏娃的罪应该由他们自己负责。
伯拉纠的名言是“如果我应该做,我就能做”,他认为亚当的沦落并不必然使每个人都生活在罪中,罪的普遍临在,不应该是人类生活的宿命。
但是伯拉纠也强调道:“我们都出生在一个受到罪破坏的世界中……我们都倾向于犯罪。”
拉蒙把伯拉纠的“恶世出恶人”的思想,称为“孵化式原罪说”。
伯拉纠在公元四百一十七年被教廷放逐,他的思想被打为异端,但在东方教会中,仍然获得了广泛的支持。
尽管东西教会于一零五四年的大分裂,起因仅仅是弥撒中使用何种面饼,但事实上双方在教义上本就分歧巨大。
况且还有罗马教会自立为普世教会之首、意大利南部教区归属等权力纠纷,双方的矛盾越积越深,直至不可调和。
后世许多人总会先入为主地认定权力斗争才是双方核心矛盾,但利益从来都是可以谈判交涉,可以争取或退让。
唯独教义上的分歧,谁都退不得,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你死我活地较量。
所以但凡在经义解释上闹出什么矛盾,起步就是互相开除教籍。
拉蒙眼见自己未来的神学导师也在探索经典,似乎对经文含义有什么独到的看法,怎么能不胆战心惊呢?
他从贝尔纳学士那里了解到,《尼西亚信经》存在“和子句”纠纷,似乎正是从西班牙地区开始的。(注1)
拉蒙定定看着身前陷入沉思的加尔萨主教,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他嘴里突然蹦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我只是路过的呀!”拉蒙在心中咆哮道。
作死可以,血别溅到我身上。
像是听到了拉蒙的内心戏,加尔萨主教突然抬头看他,双目炯炯有神,拉蒙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小拉蒙,你说圣灵也存在于不信者之中么?”
拉蒙心中又是一阵咆哮,你能不能自己消化这些刁钻问题。
他便打起了马虎眼道:“按理来说,圣灵当是无所不在的。”
加尔萨主教一脸赞同道:“是的,正是如此,故而迷途者得返真道,主顷刻便能得知,你说是这样么?”
你说的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拉蒙只得僵硬得点了点头。
加尔萨似乎得出了什么重大结论,悠然自得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不容置疑道:“所以异信者当弃绝之,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因为主未曾弃绝。”
拉蒙只觉得自己的颈椎越来越僵硬了,隐约间似乎有看不见的屠刀正从罗马挥出,穿过辽阔的地中海,就要降临二人身上。
加尔萨以为拉蒙被过于深奥的问题难住,所以才是这样一副呆呆的模样,便不理会他,自言自语道:“但照此说,使徒约翰又为何说不信者当有第二次的死呢?当他们在主之前复活受审,见到主的威能与荣耀,犹不能幡然醒悟吗?”
加尔萨主教话音刚落,便见拉蒙突然捂住肚子,弯着腰焦急的左右乱看。
他连忙跑到拉蒙身前蹲下,紧张的问道:“你怎么了?”
拉蒙五官纠结:“请为我找来便桶!我吃坏了肚子,要憋不住了!”
他心中哀嚎,原来离开巴塞罗那也没有用,布尔戈斯明显也是人才济济。
真的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