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注疏集”出版说明
文兴于诗,理源于史。诗亡然后有史,道术崩裂而诸子崛兴,从此一发不曾收拾,以至于今。在中国,由经而子,等而下之;在西方,从诗到史再到哲学,每况愈低。国人早先在退化史观中能够通过比较认识到眼前的不足,而虔敬谦和的古代西方人在神明和远祖面前,也曾时时感到一己的卑微无力,目睹了无法遏制的沉沦堕落历程,但现代的进步论则带来盲目的乐观和尚未来得及反思的灾难。是时候了。但天人不究,古今未通,何以言言?
亚子云:从源头开始,才有最好的观察(《政治学》1252a24-26)。刘子曰,“励德树声,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鲜克宗经”(《文心雕龙》)。为何要“宗经”?曰:“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其“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之德之能,又岂止“建言修辞”之功、“文章骨髓”之极?
西方最早的“经”就是“诗”(我国亦然),“荷马史诗”差不多是古希腊唯一的“经”,而荷马则是“最神圣者”(柏拉图语)。宗经即明诗,师圣以承教(尽管“承”法各异)。然则,为何诗、经一体?王者迹前,先有神明,神明之后,才有诗——诗乃是神明的遗教,而受神明启示并作为其代言人的“缪斯的仆人”,他们所吟唱的便是经天纬地的良法。或曰,诗在“幽赞神明”之中铺观列代,以明纲纪(刘勰语)。《荷马史诗》在古希腊就不仅是让人温柔敦厚的《诗》,也是疏通知远的《书》、广博易良的《乐》、挈静精微的《易》、恭俭庄敬的《礼》和属辞比事的《春秋》了——“神圣的荷马”所作的《荷马史诗》乃是西方最古老的“圣经”。
荷马具有神圣的乃至灵异的天性(德谟克利特语),所以这位“最伟大和最神圣的诗人”,这位“最智慧的人”(赫拉克利特语),不仅教育了希腊(柏拉图语),而且像奥克阿诺斯的不绝源泉一样,滋养了整个西方文明,“神圣的荷马”甚至成了才情文思乃至文教典章的评判标准。既然这位盲人的确有能力让我们看到了他自己无法看见的东西(西塞罗语),那么,就再次恭请荷马为据说已经在“新黑暗时代”中迷失方向的我们这些明眼人指路吧。
最后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很多古经长期归在“荷马”名下,但近现代疑古之风大盛,众多经典都在科学考证的手术刀下伤痕累累,甚至被打入冷宫而成了刀下之鬼。所幸的是,人们在渎神的迷狂中醒来后,发现如此科考,得不偿失。在目前文献不足的情况下,我们认为,那些被归在荷马名下的著作,最好还是回复到它们最古老的状态中,好让我们不再纠缠于外在的形式,转而深入到更根本的问题上来,所谓“不以流之浊而诬其源之清也”(颜元语)。因此,我们依据牛津本的做法而把它们一并收入“荷马注疏集”中,以利“师圣”和“宗经”——况于当今世风之中,“正末归本,不其懿欤”(刘勰语)!
古典文明研究工作坊
西方典籍编译部两组
2010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