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口不一之痛
雅墨清坐在烛火前,手里握着拓跋琞那日为她戴上的玛瑙耳坠,通红的玉髓里映着她的脸,与之相关的点点滴滴伴随着夜里轻柔地风拂面而来。雅墨清心中顿感温暖又忍不住心生哀伤。她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为什么成王会突然想着将自己送去王都同他和亲。
对于一个是市井平民来说,她这样的际遇在很多期盼着嫁入一个家世殷实的大户人家,获得一个衣食无忧、极尽美好人生的女孩子们看来,无疑是天大的荣幸,但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
在她的心里,早就装了拓跋琞这个人,无论他是被流放还是位居王都,无论他是身处逆境亦或是顺境,对于雅墨清而言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喜欢他,脑子里时刻想着的都是他是否安好、诸事是否称心,至于自己,她有时还真就给忘了。
昨日,他还情意绵绵地说过几日会带着她走,但今日便出现了这么样的变故,这让她刚刚树立起来的那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顿时失去了支撑。该怎么办,她不知道,但有一点却肯定得很,那便是不能与成王成亲,即便是死,也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意,从她听宣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
只是,她眼前拿不准的是,拓跋琞对这件事情的态度。浑浑噩噩地等了一整夜,雅墨清困倦地趴在桌上睡着了。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时,雅墨清醒了过来,那些忧扰的烦心之事又重新上了眉头。
雅墨清在心中暗自想到:再等上一日,如若没有消息,那么她无论如何都要见上拓跋琞一面,弄清楚他对于这件事情到底是如何想的。
拓跋琞这一夜也是伴着孤灯直至天明。
雅墨清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如若让她知道他拓跋琞的心里装着一个她,她便是誓死不会前往王都的,即使是圣旨也奈何不了她。虽然他曾经有一度极为迫切地希望雅墨清知道自己的心情,但如今看来,若是她不知道,反倒保护了她,至少,她不会一根筋地认定自己,最后做出一些傻事而让成王随便找个由头给杀了。
在保护雅墨清安然无虞与自己的感情能否得偿所愿面前,拓跋琞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只要雅墨清性命无忧,他便能再想办法周旋,只要雅墨清在他身边安然无恙,他就能找出办法帮她脱身。
而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尽快让成王以最快地速度离开于阗,这样才不至于让问题进一步恶化下去。
拓跋琞打心眼里不愿意应下“和亲使”这份差事,不然他也不会听完旨意之后立即准备出城调兵。但仔细想想,如果不应下这门和亲的话,那成王必然会以“抗旨不遵”的名头将罪责算在雅墨清和他二人的头上,不过几日的功夫,他们二人便会被拉入大牢里等死,性命都没了的话,什么也就无从谈起了。
如若应下了这门和亲的事,自己会痛楚难当、雅墨清会伤心欲绝,但至少二人的性命算是保了下来;此外,和亲之路实有千里之远,一队人马前从于阗行至大魏王都,这中间至少也要经过五七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他以钦定送亲使的身份护着雅墨清的同时还能继续想办法为她解围。
思来想去,拓跋琞还是决定先行应下这门差事。
于是,眼下摆在拓跋琞面前的就有两桩事情亟待解决,这第一件就是如何将漠北的大军掌控好,即便成王派人接管了也不至于伤了元气,这一点他在前几日便已经完成了部署,名册上最易被调动的那支军队实力虽然不是最强的,但却是由他的心腹来统领,即便到了王都也未必能就此成了成王的兵将,日后他若与成王刀兵相见,这只军队先行到达王都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外,拓跋琞已重置了漠北大军专属的兵符,若成王野心太大,想将这整支军队都占为己有的话,没有着新置的兵符,成王也奈何不了漠北大军中上下十来万人。
所以,这第一桩事,拓跋琞算是已然安排妥当。至于这第二桩,便是让拓跋琞感到头疼万分的一桩了。既然要让雅墨清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前往王都,那他首先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让雅墨清对自己死了心。
他了解这个心爱的女人。其实,拓跋琞不是没有想过将实情系数告知雅墨清,但雅墨清是一个心地淳厚之人,心中藏不得更遮掩不得,此前在月珑泉她能将一个醋坛子打翻得漫天漫地便可知她的心性如何。此番碰上了这件事,若是她知道了拓跋琞心中仍旧有她,那她便不会同意去和亲,更不会装出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模样,相反,她会毫无顾忌地、全副身心地投入这场爱恋,从而让他们二人都落入成王的圈套。
所以,拓跋琞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而且藏得越深越好,对于他们二人而言,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日近黄昏,雅墨清坐等了一日依旧不见拓跋琞稍来消息,于是便起身出了门,前往他的寝殿去了。
适时,张太监也赶往怀宁王的寝殿,将昨日他未接过的手谕送了来。
“王爷,老奴奉命将手谕给您带来了。成王吩咐了,若您不接,那便请玉清公主亲自送来。”话音刚落,门口小役便报雅墨清求见。
“这人真是不经念叨,刚才说起玉清公主,这便来了,老奴便不用跑多一趟了。”张太监笑着道。
“请公主进来。”拓跋琞先是一惊,后便抑制住心情冷冷道。
雅墨清急匆匆地走进殿中,见拓跋琞正在与张太监议事,便向二人行了礼。“拜见王爷!见过张大人!”
“公主客气,老奴岂敢受此礼。”张太监推托着。
“公主来此有何事?”拓跋琞淡淡道,语气冷若冰箱。
雅墨清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见拓跋琞脸色依旧冷峻,遂便不再犹豫,而是问道:“王爷,墨清想问问,您对于和亲之事是否有异议?”
雅墨清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性子全然不顾这张太监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一上来便将心头之事全盘托出。
“公主这是何意?”拓跋琞看了一眼雅墨清,又看了一眼张太监,“此事乃两国大喜之事,本王怎会有异议?”
雅墨清一惊:“王爷此话可当真?可当时在殿上……”
“当时是本王过分谨慎,怕有歹人从中做更多,既然连于阗国国王都出面证实圣旨的真伪,那本王便不必再忧心了。再则,……”拓跋琞打断了雅墨清转向张太监道,“漠北之事,本王也不是尽然脱不开身,即然圣上的手谕都送来了,还请张大人回去禀明王兄,就说这‘送亲使’一职,本王应下了。”
雅墨清一时默然了,一时在心中翻涌出了诸多想法:他怎么会应下?!他怎么能应下了?!雅墨清心中一时如针扎般痛楚,拓跋琞这么毫不犹豫地应下“送亲使”一事,难道他心中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一点都不顾忌吗??
……
张太监欠身行礼离开,出了殿便径直离开了。
雅墨站在原地,眼中悲伤翻涌难掩,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怔怔地微仰头望着拓跋琞,一时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