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包公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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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僧明修作恶偿命,许献忠节义得福

话说包拯一行人回至县衙时,一来天色已经入暮,遂命将那盗鹅主仆投入狱中,使其反省一夜;二来诸人往荭草湖游玩半日,此时均已感到疲乏,待一齐用过晚饭后,便相继散去,包拯夫妻亦早早的歇下不提。

且说次日上午,包拯升坐公堂,首先将那盗鹅主仆于狱中提出,照昨日之判惩罚毕赶出。此事不久,却闻得有人来县衙门前击鼓鸣冤,包拯即传击鼓者入公堂问话。过不多时,但见一形貌粗狂的中年男子,手持诉状奔跪堂前。

见此,包拯问道:“乡民何人?衙前击鼓,所为何事。”

然对方见问,不禁老泪纵横,只悲悲切切道:“小民乃燕脂街屠户萧辅汉,昨夜小女无端惨死于闺阁,今送状赴告,望老爷惩处凶徒。”

他一面言罢,双手举起状子来。包拯命人接过状词,摊开览之,见诉写曰:

“告劫色杀命事:

“燕脂街学恶许献忠,心邪狐媚,行丑鹑奔。觇女淑玉艾色,百计营谋,千思污辱。昨夜,带酒佩刀,潜入卧室,搂抱求欢,女贞不从,拔刀刺死,又将遗下钗、珥、戒指,乘危盗去。这厮托迹黉门,桃李陡变而为荆榛;驾称泮水,龙蛇忽转而为鲸鳄。法律实类鸿毛,伦风今且涂地。状辞所讼,左邻萧美,右邻吴范可证,今急控填偿。

“天长县燕脂街苦主萧辅汉。

“景祐五年三月~日上告。”

包拯批准此状,遽带人至命案现场勘验。但见其楼靠近街路,窗户洞开,于楼枋上有一圆木,将白布一匹,半挂圆木,半垂楼下。那遇害女子年约十七八岁,虽已香消玉殒,仍见甚有姿色。伊母亲瘫坐一侧,已是泣不成声。伊身横躺床沿,衣着血迹斑斑,胸部于生前受一刀伤,乃致命所在。房中陈设并无多少翻动迹象,有尚未完成之绣花丢弃一旁,唯女子所有佩饰均已劫去。包拯诸人勘验罢,即差人拘捕被告及传唤干证至公堂听审。

包拯回转县衙坐定,将诸人带上公堂,命各自报上姓名,辄先问干证道:“汝二人可知萧淑玉昨夜遇害一事,端底如何?当细细说来。”

左邻萧美供述道:“辅汉之女平素与许献忠悄悄来往将近半年,邻舍颇知,只瞒过父母不知。昨夜许生在友家饮酒,必定乘醉误杀,当是他无疑。”

右邻吴范言道:“萧淑玉在沿街楼上宿,与许献忠私会已是半载,只瞒得萧辅汉夫妇,此事属实,并非一时贪图劫色。然其杀死缘由,夜深之事,众人实在不知。”

此时,许献忠跪于堂下,吓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包拯将其打量一番,见他年龄不及二十岁,生得眉清目秀,丰润俊雅。直感其不仅貌美性和,对萧淑玉之变故,表现更多的是惆怅迷惘之情,似非凶恶之徒。想来此间或别有缘故,亦未可知。因此,包拯问道:

“今苦主萧辅汉状告汝昨夜潜入彼家,劫色不成,杀死萧淑玉一事,汝可有何话说?”

许献忠忙答道:“私通之情瞒不过众人,晚生亦甘心肯认,若以此拟罪,死亦无辞。然昨夜,晚生虽与淑玉有约在前,却一时因朋友田在懋请酒,黄昏时遂相伴至友宅,饮酒至夜深,就宿于友田在懋处。况又得王忠、李义作陪,今早辞友方归。故杀死一事,实非晚生所为。”

见他说至此顿一顿,进而又絮絮道:“晚生与萧家对门而居,彼楼靠近街路,晚生常于彼楼下过往,与淑玉两下相看,各有相爱之心意。时日积久,遂私下言笑,晚生以言挑之,淑玉即微笑首肯。那日夜,晚生以楼梯暗引上去,与淑玉携手兰房,情交意美。及至鸡鸣,晚生欲归,暗约夜间又来。淑玉却道:‘倚梯在楼,恐夜间有人经过看见。妾今备一圆木在楼枋上,将白布一匹,半挂圆木,半垂楼下。君夜间只将手紧抱白布,妾在楼上吊扯上来,岂不甚便。’晚生听后喜悦不胜,至夜果依计而行,如此往来已有半载,彼此情投意合,又怎忍心杀之。”

萧辅汉随即愤然道:“这厮认轻罪而辞重罪,反诓出许多话来说,情可灼见。如今女房只有他到,非他杀死,是谁杀之?——必是女要绝他往来,因怀怒杀之。且后生轻狂性子,岂顾女子与他有情?老爷若非用刑究问,安肯招认?”

对此,包拯一时难以决策,思绪良久,忽转而问道:“汝与萧淑玉往来时曾有人从楼下过否?”

许献忠答道:“此街入夜僻静,鲜有人往来,只本月有叫街和尚夜间敲木鱼经过。”

包拯怀疑道:“此话当真?”

许献忠道:“晚生若有半句虚言,甘愿领死!”

包拯听罢,将黑脸一沉,怒道:“因汝无视法度,方致使萧淑玉无故惨死,今问汝罪,汝甘心否?”

许献忠原本心怀愧疚,这一来更促使他无地自容,遂乃诚然道:“甘心,当听凭大人裁决。”

包拯下令将许献忠打四十收监,并安抚苦主萧辅汉携了干证萧美、吴范暂回。待退下堂来,包拯一面差少侠艾虎往传田在懋,及其友人王忠、李义前来问话,以求证许献忠所述;一面密召外郎任温,门子俞基暗中探查叫街和尚一事,势必摸清其近日在何处居住?经二人多日之明察暗访,得知那叫街僧法号曰明修,近来行迹诡异,大有嫌疑,且目前尚在玩月桥观音座前歇。二人急急转回县衙,将此情况禀报大人。包拯听罢,思量片刻,便遣俞基唤来艾虎,吩咐三人当密去如何施行不提。

又说是夜,那僧明修又敲木鱼叫街,约三更时分,将归桥宿。只听得桥下三鬼一声叫上,一声叫下,又低声啼哭,甚是凄切怕人。明修惊惧,于是在桥打坐,口念弥陀。立时,听见一鬼似妇人之声,且哭且叫道:

“明修,明修,汝色胆狼心,作此滔天罪行。可我阳数未终,汝无杀我的道理。汝无故杀我,又抢我佩饰,我已告过阎王,命二鬼吏伴我来取命,汝反念阿弥陀佛。今宜讨财帛与我并打发鬼吏,方与私休,不然再奏天曹,定来取命,至那时纵念诸佛亦难保汝矣。”

明修乃手执弥陀珠,合掌答道:“小僧因一时心生邪念,见汝不从又要喊叫,恐人知觉来捉,故误杀汝。今钗、珥、戒指尚在,明日买财帛并念经卷超度汝,千万勿奏天曹。”

然女鬼又哭,二鬼吏又叫一番,更觉凄惨。明修又念经,再许明日超度。正在此时,忽有二公差走出来,将其用铁链锁住。明修惊慌,直叫道:“是鬼?”

艾虎道:“包大人命在下捉汝,在下非鬼也。”

仍吓得明修瘫软如泥,只说看佛面求赦。见其这般德行,任温愤愤道:“真好个谋人佛,贪婪佛,今有何面目求赦?”

即刻锁将起来,后有俞基收取禅担、蒲团等物同行,径回县衙复命。——其实,此乃包拯命任温暗雇一歌伎,并俞基三人在桥下作鬼声,又恐恶僧起疑逃逸,特嘱咐艾虎隐藏于侧,悄然断其退路,故而吓出此情,就地捉拿之。

待到次日,诸人带上歌伎见大人,叙说如何锁得明修,并于桥下做鬼吓出明修杀死萧淑玉之情由。包拯便命取银打赏歌伎去讫,又搜出明修破衲袄内钗、珥、戒指,传唤萧辅汉认过,确是其女插戴之物。明修无词抵饰,一并供招,认承死罪。

原来,那日明修夜间叫街,见楼上垂下白布到地,只道其家晒布未收,思偷其布,遂停住木鱼,过去手扯其布。忽然楼上有人吊扯上去,明修心下明白,此间必有缘故,故任其吊上去。至楼上果见一妙龄女子,貌美如花,明修心下窃喜,便道:“小僧与娘子有缘,今日肯舍我宿一宵,福田似海,恩大如天。”

萧淑玉哪想吊上来一僧人,正羞愧不已,慌忙道:“我是鸾交凤配,安能失身于汝?今宁将银簪一根舍汝,汝快下楼去。”

只是,明修既然有如此行迹,岂肯轻易罢休,仍厚颜无耻的道:“是汝吊小僧上来,今夜小僧可来得去不得。”

其说毕,即强去搂抱求欢。不料萧淑玉甚怒,高声叫道:“有贼在此!”

可惜,那时萧父母皆已睡去,难以闻听。然而,明修终究恐人知觉,即拔刀将萧淑玉杀死,取其簪、耳环、戒指下楼离去。

次日早饭后,萧母见女儿不起,走去看时,见被杀死在楼,竟不知何人所谋。又因其邻舍言及献忠与淑玉早有私情,暗中往来日久,又听闻昨夜许生在友家饮酒,必定乘醉误杀,是以上演出此前一幕来。

就此,包拯对许献忠道:“杀死萧淑玉者乃此秃贼,依律抵命。然汝秀才之身,私通室女,本该去衣衿,今念及汝尚未娶,淑玉未嫁,虽则两下私通,亦是结发夫妻一般;以至淑玉为汝垂布,误引此僧,使其惨死。今依本县之见,汝理当以妻之礼收埋淑玉遗骨,日后好生侍奉其父母,汝意如何?”

许献忠道:“晚生深知淑玉素性贤良,只为晚生牵引故有私情,晚生亦别无外交,昔相通时曾嘱晚生娶伊,晚生并许诺发科时定媒完娶。不意因晚生之过,遇此贼僧,反害伊青春性命,故晚生之心岂忍违前盟?今日只愿收埋淑玉,认为妻子,一不负伊死节之意,二可用心侍奉伊父母;纵使终身不再娶,也无怨无悔矣。其衣衿留否,惟凭大人所赐,决不敢欺心。”

包拯听后道:“汝心合乎天理,本县当为汝力保前程。”

包拯遂又问过萧辅汉意下,萧家虽痛失爱女,今得此义婿,心中亦可聊以慰藉。即此,包拯呈文书申上司曰:

“审得生员许献忠,青年未婚,邻女萧淑玉,在室未嫁。两少相宜,静夜会佳期于月下,一心合契,半载赴私约于楼中。方期缘结乎百年,不意变生于一旦。恶僧明修,心猿意马,夤夜直上重楼;狗幸狼贪,粪土将污白璧。谋而不遂,袖中抽出钢刀;死者含冤,暗里剥去佩饰。伤哉淑玉,遭凶僧断丧香魂;义矣献忠,念情妻誓不违盟。今拟僧抵命,庶雪节女之冤;留许前程,少奖义行之慨,未敢擅便,伏候断裁。”

上司审度其情,自是依拟决断。

至次年,因萧氏父母再三劝慰,又恳请包大人作主,并邀其好友田在懋为媒,献忠再娶得王氏为妻。婚庆当日,献忠又恳请包拯夫妻及其在坐嘉宾为见证,自愿改姓入萧籍,可谓两尽其道,真乃山高海深矣!至于后来,献忠与田在懋皆中乡试,为同年举子,然此皆后话,于此不必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