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董氏助断争妻案，包繶命题《梅雨》诗

且说端午佳节过后，时值梅雨季节，天空连日阴沉，降水连绵不断。此日，天气初见晴朗，时值午后，屋内却更见闷热难当，包拯陪同王古先生，携包繶正闲坐于廊下纳凉。过不多时，见艾虎穿着一领单褂，手里握着一把折扇，懒懒的沿廊下走来。然艾虎刚到诸人边上坐定，却又见一衙前差役快步奔至包拯近前禀告道：

“清溪村里正邱世爵押送二男一女，此女子并怀抱一小儿，因事前来县衙诉讼，望大人升堂断理。”

包拯闻知，遂辞别王古先生，带领艾虎召集两班衙役升坐公堂，即传唤清溪村里正邱世爵诸人进来堂下。既而，见一人阔步于侧，身材七尺以上长短，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其步履矫健，更显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之人物。包拯视以情形，就向此人问道：

“汝可是清溪村里正邱世爵？今押送此三人及一婴子至县衙所讼何事？”

那人忙躬身施礼道：“在下正是。”回话毕，便侧身而指身边二青年男子，又言道：“今日午时前，在下途经清溪渡口，远远的见彼二人随此妇人携一小儿同下船登岸后，一人乃携此妇人往东路，一人却扯此妇人要往西路，且闻一人叫道：‘无耻之徒，缘何无故扯人妇女？’

“而另一人却道：‘可恶光棍！我妻子如何争是汝妻？’

“见二人就此厮打不已，并将一人打至呕血。在下急赶上前制止，然彼二人纷争在下实在无从分辨，故扭送诸人来县衙，恳请大人裁断。”

包拯听罢，吩咐其一旁静候，辄问那二青年男子道：“汝二人是何姓名？今何故因一妇人厮打？”

但见那身材瘦长清秀，大致二十五六年纪，生两道清眉，面似冠玉；带一顶皂纱头巾，穿一领银丝纱团领白衫，不失几分书生气者，急忙跪下言道：“小人潘贵，今与妻同往郑家庆贺岳父生日，来在清溪渡口，同此光棍及众人等船过渡。及过上岸，彼即紊争小人妻子，言是彼妻，故而与之厮打，被彼打至呕血。”

另一男子身长六尺五六样子，看身形不过弱冠之年，紫黑面容，一副八字眉，一双杏子眼；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锦绣短衫，显得十分腰细膀阔者，亦赶紧跪拜道：“小人姓名洪昂，乃现任泗州知州大人表侄。今小人与妻子同往庆贺岳父生日，同船上岸后，彼紊争小人妻，乞老爷公断，以剪刁风。”

包拯见那女子，二十二三年纪，雪白肌肤，长挑身材，檀口轻盈，鸭蛋脸面，眉似柳叶。今虽怀抱一子，然观伊姿容，确实使人亲切。

包拯属目一回，唤伊上来问道：“汝果是谁妻？”

女子回道：“小妇人原嫁潘贵。”

洪昂即反驳道：“小人妻素无廉耻，想必旧日与彼有私情，今日故来做此圈套，乞老爷详察。”

包拯却问道：“既言是汝妻，今何以证明汝言不虚？”

洪昂道：“老爷若有不信，小人妻子左乳下有黑痣可验。”

对此，包拯思忖：“今日此事，恐民情狡猾，真伪难以测度。”——不过仍是招艾虎近前，小声吩咐其往内宅请夫人董氏至后堂，且又命艾虎领那女子去后堂，待内子证实此事，再作计较不迟。

那女子来到后堂，董氏便自行言明身份。见伊怀中婴子正好熟睡，吩咐在旁小玥小心翼翼的接过小儿来，抱去内宅好生安睡，免得在公堂上被惊吓哭闹。而后，那女子配合着董氏解衣查证完毕，令伊心下甚是踌躇不定。然董氏早有看出端倪，故一面帮衬着伊穿戴整齐，一面向伊言道：

“汝若有话不便于大人面前启齿，今不妨告知奴家，定与汝作主如何？”

此时，那女子方才忍耐不住，哭泣着施礼道：“因家父即日生辰，小妇人夫妇借今日天气晴好往贺。不想行至清溪渡口，与众人同过渡，小妇人坐在船上，见子饥，故解衣喂食子。小妇人左乳下生一黑痣，被同船一个光棍洪昂瞧见，遂起不良之心。及下船登岸，小妇人与夫往东路，那洪昂强扯小妇人去西路，言是他妻，与夫相争厮打，将夫打至呕血。如今扭至县衙，那洪昂便无耻地将此黑痣为凭，老爷又请夫人前来查看，小妇人为此深感不安，恐老爷信以为实，望夫人明察！”

故此，董氏又安慰伊不必过于担忧，却在此际艾虎已走进来。董氏忙吩咐他先领那女子出去，请大人至后堂来，奴家有事与大人相商。艾虎唯唯出来，将话传达包拯，包拯遂暂且退至后堂来见董氏，董氏施礼道：

“奴家查证此女子左乳下确有黑痣，只是那黑痣，今女子坐于船上，若解衣喂食子，众人可见，不足为凭。然此案事关此女子名节，望夫君仔细对待！”

包拯听后道：“内子所言极是，为夫自当悉心察识此事，审明真伪。”

当包拯相辞内子，转身至公堂，即命人将潘贵、洪昂带出衙门外俟候，单将那女子留于堂下审道：“汝何姓名？且自说来，谁是汝真丈夫？”

女子道：“小妇人乃郑氏，小名月桂，潘贵是真丈夫。”

包拯又问道：“洪昂曾与汝相识否？”

月桂不免凄然回道：“并未会面，只今日在船上，偶因子饥，小妇人解衣来喂食，被他看见身上有黑痣，那光棍即起谋心。及至上岸，小妇人与夫往东路回母家，被他扯往西路，因而厮打。今乞老爷严究，还小妇人的名节。”

包拯再问道：“潘贵既是汝丈夫，他与汝各有多少年纪？”

月桂道：“小妇人今年二十三岁，丈夫二十五岁，成亲三载，生子才方八个月。”

包拯进一步问道：“有公婆否？”

月桂道：“翁丧姑存，姑今年四十九岁。”

包拯转而问道：“汝父母何名姓？今多少年纪？有兄弟姊妹否？”

月桂道：“父名郑泰，今年五月二十二日五十岁，母臧氏，现已四十七岁，生子女共三人，二兄居长，小妇人居幼。”

问罢，包拯遂吩咐艾虎道：“聊且带此女子退去俟候。”

艾虎领了郑月桂，往内宅照顾伊小儿去后，包拯又命人叫潘贵进来听审。待潘贵来到堂下，包拯问道：“此女子既是汝妻，叫做何名？姓谁氏？今多少年纪？”

潘贵道：“小人妻子姓郑，名月桂，今年二十三岁。”

包拯又问道：“汝岳丈何名？生日几时？妻家有兄弟姊妹否？”

潘贵道：“小人岳父姓郑名泰，本月二十二日五十岁生辰；岳母臧氏，现年四十七岁；妻舅二人，皆为兄长，小人妻居幼。”

包拯进而问及潘贵家中情况，然以后所言皆合。包拯再遣人带潘贵至东廊俟候，则命人唤洪昂进来听审。待洪昂至堂下，包拯问道：

“汝既言此女子是汝妻，潘贵却又言是他妻，今何以分辨？”

洪昂仍回道：“小人妻左乳下有黑痣。”

闻此，包拯叱咄道：“那黑痣所在，女子若解衣以喂食子，人皆可见，何足为凭？汝可报其姓名，多少年纪？”

洪昂一时无对，久之方道：“秋桂乃妻名，今年二十二岁，岳父姓郑，明日五十岁。”

包拯又道：“成亲几年？几时生子？”

洪昂道：“成亲一年，生子半岁。”

见此，包拯将醒木一拍，怒道：“汝好生大胆，无故争占人妻，竟敢于公堂强词争辩，还不从实招来！”

洪昂见实情败露，随即告饶道：“知县老爷，小人只是见此女子姿容美貌，故一时生此贪恋之心。今可否看在小人表舅泗州知州大人情分上，饶恕小人此一遭？”

包拯听得此言，更为怒道：“汝这厮甚是可恶，不仅滋事打伤他人，今日若非本县断得明白，岂不无端拆散他人姻缘，毁人名节，岂可轻饶？”

遽命令将洪昂重打四十，罚往边外充军。有幸潘贵身无大碍，于时领着妻子郑月桂，怀抱小儿顿首谢恩，并里正邱世爵拱手告辞，一道出了县衙。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天空乌云笼罩，仍旧暑气萦绕。衙门亦暂无余事，包拯便退下公堂，避着暑气，迈步来至小园。但见园中亭下，王古先生坐于亭畔，手摇折扇，很有几分闲情逸致。包繶站立亭间，石桌上展开书卷，铺开纸张来，手持笔墨，书写吟诵唐诗。更见包兴侧坐一旁，手握扇子，殷勤的为小爷扇风驱暑。包拯步入亭来，诸人连忙出亭迎见后，遂再度相邀就坐。抑包拯与王古先生闲话有顷，转而向包繶问道：

“繶儿已跟随先生求学数月，如今诗词可有长进？”

包繶不答，王古却道：“有请大人出题考他一考何妨。”

包拯就眼前景象看了看，言道：“今日乌云笼罩，天气闷热，想必夜来又当有雨。且正值江淮梅雨季节，今就限‘梅雨’为题，借眼前之景作律诗一首来。”

包繶领命，思忖一番后，方另铺开一张纸来写道：

“江淮五月回，久雨绕黄梅。

“丹若思蝴蝶，墙垣恨绿苔。

“初晴连暑气，入夜又惊雷。

“听水荷塘漫，蛙欢意费猜。”

包繶写就，包兴赶忙着拿来老爷与王古先生视之。包拯看罢，评论道：“全诗虽无太多深意，然对仗工整，切时切景，确有不小进步，难得先生悉心教导。”

王古先生则谦虚地称赞道：“此乃包繶天资聪慧，求学用功之故耳。”

然此时，董氏正好遣丫鬟小玥来传晚饭，诸人遂相继起身，一并回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