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包公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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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艾虎会亲于长安,包拯巡视至原州

话说那日于驿馆外,相辞过东返之朝廷使臣,以及华阴知县黄国材等,包拯一行乘驭车马又登程西去。当不二日抵达陕西路京兆府,适逢在职僚庶于长安城东郊相候,热诚迎包拯一行至转运司,而且着人帮忙收拾行李,还简单的布置了住所。随后,有安排筵席洗尘,就筵席闲谈间,使包拯约莫了解得些境域现状。

——若说来,陕西路地处关中,沃野千里,一向地阜物华,蓄积饶多;京兆府则人杰地灵,古时乃强汉盛唐等多朝之都邑也。不想如今为大宋西北边域,数年前路境频频遭西夏侵犯袭扰,搞得百业凋敝,民不聊生。近几载虽经宋夏和议后,李元昊名义上向宋称臣,奉正朔,战乱总算得已平息。然战争之创伤却久未根治,地方百姓仍处在水火之中,无力自拔。

时下包拯至任陕西转运使,鉴于治下凋敝,济民危困事不容缓,加以他素怀保境安民之志,故而至任未久有上疏朝廷曰:

“臣今蒙恩改授陕西,缘西鄙用事以来,关中生聚凋残尤甚,物货踊贵。且朝廷所以纳元昊,诚款许之自新者,盖欲少纾民力耳。今边事虽粗宁息,而屯兵防守调度浸广,钱货积弊、仓庾殆空,如缓急有事亦未免重困生灵。况财用一出民间,当今之际切在安而勿扰之。安之之道,惟在不横赋,不暴役,若诛求不已,则大本安所固哉。伏望陛下少留圣意,大缓吾民,以安天下。……且以内帑钱帛借助,以惠元元,民心茍安,则丑虏曷足虑哉。”

——由此可见,近年来陕西路要员若非贪官污吏,亦当庸碌无为或聊以塞责者,皆空食朝廷俸禄。幸好今包拯受任于关中,量境域现状,自是焦心如焚,欲矜恤百姓,且将一身浩然正气倾注上疏言词间。能这般心系黎庶、铿锵前行,不愧勤政务实、敢于担当之人格魅力,正比照平常官吏大相径庭之所在也。

但而今不说包拯如何济世救民,整治陕西路弊政事宜。只说转眼一去二月,至夏末秋初,有艾虎堂妹,乃叔父艾智化之女艾雁,随同外子卢士安经远程跋涉,打梓里来到长安,访投转运司与兄长艾虎相见。继而,在艾虎介绍下使堂妹、妹夫不仅谒见过包大人,还领入住所相认得嫂子欧阳春,亦相识得夫人董氏。

当一番见礼毕,抑或艾虎与堂妹少说已十载未见,于妹夫则今日初次照面,加上对包大人、夫人董氏敬重若亲,无所忌讳,故免不了谈论些家长理短事情。且况尚未请坐,艾虎便向堂妹言道:

“自婶娘病卒后,劣兄多年在外走南闯北,少有联系。若非二月前随包大人至长安,才将书信告知,难得雁妹与妹夫今来相会,不知家中怎样,叔父可好?”

艾雁见问,答道:“在小妹嫁夫次年,父亲就在外犯事,后被发配西北边疆,至今好几年杳无音信,也不知现在身体如何。”

然大概相闻此未曾料想的情形,使在场之人一时沉默无话。转而欧阳春因说自当筹备饮食犒劳远客,遂邀助董氏,并拽上才认识的雁妹妹一道去讫。余者,待各自落坐后,得卢士安有心就艾雁言语补充道:

“屈指算来大约六年前,乃秋冬时节——因岳父平素行事未免放浪,不检点,加之意气用事,终归惹祸至官府,遭流放至原州充军矣。”

艾虎听罢,静静的点一点头,然后道:“叔父为人一向自命不凡、我行我素,又好酒贪杯、专横跋扈,有此境遇倒是不足为怪。”说话至此,他停顿良久,忽而向包拯问道:“大人如今正好受任陕西转运使,在下叔父发配原州后几年未有消息,可否方便过问一二?”

对此,包拯缓了缓言道:“目下正意欲巡视陕西州县,考察近年之百姓疾苦,趁便探问一下少侠叔父情况亦无不可。”

于是,艾虎未有言语,卢士安却应声道:“如此,有劳大人费心了。”……

况此时,欧阳春领同雁妹妹复返,亲自相请各位入席饮宴。——其实酒菜就设于相毗房舍,因包拯、董氏生活朴质,不尚浮华,席面上无甚山肴野蔌,只是寻常菜品,但较之平时亦丰盛些许。席间,除却“远客”相晤公子包繶与包颖、包蕙姊妹,略略说些溢美之言外,不过皆闲话往昔事情,于此就不必娓娓道来矣。

却说不几日,一则艾雁未尝经历过远途之旅,确实有些身体不适,二则如今同行恐于一女子颇多不便,故而在嫂子欧阳春,夫人董氏好心劝慰下伊就滞留长安,静候消息。遂由包拯带领得转运副使薛向,少侠艾虎,与其妹夫卢士安,以及相随之一众差吏,辞别过家人,辞别过京兆府好些前来相送之官民,便驱动车马驶离长安城,北上巡视而去。

此后,包拯一行渡渭水,经耀州,游邠州——视邠州相比气象一新,闻前年间范仲淹大人治邠州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令百姓惦念不已。遂又省宁州,访泾州,过渭州,方莅原州。这一路上走走歇歇,不仅探访民事,考量各州县政务,领会得目下关中风貌,亦领略得西北古朴恢闳房宇暨秋季不少之景致。

如今包拯一行至原州城西,遇原州知州韩什杰及随同官吏,已郑重的迎候于郊外矣。闻此,包拯、薛向便下了马车,艾虎、卢士安等也相随着跃下马鞍来。且正巧薛副使与那韩知州是旧交际,远远的照面就彼此问候,近前则忙将包拯,还有艾虎、卢士安几人介绍相识。于是经一番见礼毕,随韩知州引领入城,安排于西城一处气势雄壮,房檐屋顶雕饰精美,衬着匾额分外别致之“有无客栈”接风洗尘。当进入客栈,缓步登上阁楼,此间桌凳摆设虽不甚显眼,然一面素墙上书有二词《调笑令》却格外醒目,引得在场多人不免细阅之。但见一词字迹苍劲,感觉不失气吞长虹者题为《秋菊》曰:

“秋菊,秋菊,自醉霜浇露沐。

“听随百艳争春,皓月东篱馥芬。

“芬馥,芬馥,折柳惊风一曲。”

落款为“庆历二年壬午菊秋,知州景泰笔。”

而见另一词字迹奔放,感情有些情致飘逸者题为《枫叶》曰:

“枫叶,枫叶,怎任相思若烈。

“佳人自古多情,又是秋高月明。

“明月,明月,把酒千山共节。”

落款为“庆历五年乙酉秋分,知州韩什杰笔。”

对此,韩知州忙一旁解释道:“在下拙作乃前岁秋中至任之时,随州府官员会宴于此,因赏旧任景知州一词殊妙,故一时兴起而附之,恐不值诸位大人观瞻。”

闻此,薛副使言道:“韩贤弟向来才情不俗,何必如此谦逊耶?”

虽说薛副使之言不乏应声支持者,可恰好有经随同之人安排下,正值酒菜陆续布置上桌来。见此,韩知州便就撇开了话头,一面诚邀包拯诸人就坐,一面与薛副使改而言道:

“自庆历初年冬,在下得薛大人提携,辞别进京,转眼已是数载未能谋面,今日当多饮几杯。”——于彼此言语间,可窥见二人情谊非同一般也。

然言及转运副使薛向,字师正,乃河中府万泉人。向现年不过三旬五六,年少时因祖父光禄卿薛颜寿终,以恩荫为太庙斋郎,待弱冠之年出任永寿主簿,后迁京兆府户曹,转邠州司法参军,监在京榷货务,又擢升鄜州知州,入为开封度支判官,至去岁冬末权陕西转运副使。——向干练绝人,处事果敢,能兴利除弊。他知鄜州时,州遭大水,有部卒未获准即擅自离岗归家救灾,因家中房舍淹没遂聚集为盗。向遣吏劝导曰:“冒法以赴急,人之常情,而不听若辈归,此武将不知变之过也;亟完收溺尸,赦汝擅还罪。”部卒复归,盗乱遂止,时人多有称颂,才干也逐渐为朝廷所知。

再说知州韩什杰,字有弇,鄜州直罗人。论年龄其比及薛向少一二岁,现大约三旬四五。庆历初年,时任鄜州知州薛向赏识其才情,有助之入京应试,于次年取进士入仕,初授虢州签判,前岁仲秋方至任原州知州。

至于当日酒宴间,除却因久别重逢闲说些仕途履历外,就是眷注些民生政务,再者感叹些关中近年状况,皆为无关紧要话语,七零八落,于此是无力细细记录矣。

待酒宴用毕,已经暮色沉沉,韩知州及随同官吏将告辞回州府,包拯、薛向等也相送下阁楼来。当到得客堂时,只见一大概不惑之年,衣冠楚楚的秀士匆匆走进客栈,向那年逾半百,精神饱满的主事问道:

“魏掌柜,可有见吾表弟施桂芳回否?”

然此时,魏掌柜见包拯、薛向与韩知州及随同官吏已至近前,遂摇一摇头将笑面恭敬的迎向诸位大人,未及言答,却得韩知州问那秀士道:

“今日康兄与桂芳弟游玩何处,以至于彼此失散也?”

问罢,不待那秀士作答,又忙向包拯、薛向诸人略略的介绍一番。原来,那秀士姓名康厦,乃凤翔府普润人,与邠州三水之施桂芳是姑表兄弟。然韩知州与康厦本来素昧平生,与施桂芳则为祖辈姻亲,倒是颇有交际。这不,近日得施桂芳于表兄康厦陪伴下游历原州,才使韩知州、康厦相结识。

随着韩知州言语,康厦与包拯、薛向诸位大人施礼毕,而后答道:“今日吾与桂芳表弟出城北至潜夫山,游玩宝刹天宁寺,下昼试往寺山门外已荒废不堪之园林一览。因吾忽察觉失落手帕在佛阁上,内有碎银数两,遂请表弟少待,自去寻取便来。比及吾返回时,却不知表弟所在,四下寻看无果,见日色渐晚,疑表弟或许候吾不及先自回客栈了,故忙转回相问。”

韩知州听罢,忖了忖道:“想来桂芳弟虽不似康兄这般倜傥不羁,然也心性任达。况近年来地方太平,纵有事羁绊,一时逗留城外也无甚要紧,康兄无须担心。”

不料,这时魏掌柜竟从旁言道:“这城北潜夫山天宁寺前之园林,乃前唐刘太守所置第宅,至唐末朝纲崩溃,国家动荡,时遭兵燹破坏,其间虽是残败,倒也飞檐阁楼对峙,垂柳翠柏掩映,可为佳境。此前因宋夏交兵,有兵士驻守御敌,待原州一战,时任景知州挫败夏军,转而和议后,如今那园林又荒寂数载,听闻近年来有狐魅出入。大抵施公子聪明才俊,受狐魅看重,迷惑,故一时留恋未肯归也。”

对于魏掌柜此话,在场之人只当是戏谑之谈,未必介怀,也就相应的一笑而过。且随着韩知州及随同官吏告辞离去,当夜,包拯、薛向一行人则于客栈安顿歇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