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包公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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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繶公子成亲汴梁,暹学仕闲说讨情

话说包拯奉旨赴任河北转运使,然方行至河北路境,却又获朝廷诏令,改任三司户部副使。遂折路回京,当抵达京城时,一晃已是六月下旬矣。在此,不说包拯与家人听随差官相辞去,暂且借码头馆舍安置歇宿;也不说次日早起,包拯便往计省户部任职;只说至午后,有包繶同艾虎寻访僦居,顺道拜会于包繶准岳翁崔碏宅上,因言及寻觅房舍一事,经崔碏张罗下看得一处空置宅院,商定房钱租赁之,今后正好望邻而居。

但看此新居有两进庭院,门楼大气雄伟,上方木刻装饰雅致;门楼与庭院相连,后院二门楼为八角形,院里房屋砖木建造,青砖、灰瓦配以花格木窗、木雕隔栅,甚是雅观;庭院乃一小花园,种植以树木,点缀以花草,亦不乏几分雅趣。只是此前住客搬离后未及打理,使屋里屋外难免有些零乱。当经过一番清扫,隔日,包拯一家人与艾虎夫妻便搬入寓所,然又是几日的收拾布置,方才安定下来。

况于是日,有崔碏与文彦博、庞籍特来拜会,得包拯领艾虎、包繶迎于庭院,忙邀入客房又相见过董氏、欧阳春毕。然后,董氏、欧阳春告以筹备酒菜招待贵客,相辞出客房而去。余下艾虎、包繶随包拯陪客,便一面吩咐家人沏茶,一面就坐闲话。缘文彦博打量着包繶,即问道:

“贤侄一表人才,可择得良缘否?”

包繶见问,施礼道:“感谢大人眷注,小侄数年前已与崔叔叔爱女莺莺订亲。”

这时,崔碏转头目视包拯言道:“难得包兄回京任职,如今儿女皆已成人,亦当操办婚礼矣。”

此事,包拯自然颔首应承,并于文彦博、庞籍、艾虎之附和间,见茶水至。当各位饮用一些茶水后,有包繶面向文彦博突地问道:

“听闻大人此前讨伐叛乱,遇妖贼王则惯用邪术,能幻化巨大妖蛇,可真有其事?”

文彦博闻此,疑问道:“贤侄何处听得此说?”

于是包拯言道:“此是月前途经怀州时,闻怀州录事参军罗未闲传罢了。”

故而,文彦博道:“说来王则聚众叛乱后,据城而守确有一定本领,使讨伐颇费周折。——不过坊间传闻添枝加叶,不切实际,但也别有意趣。”

就文彦博之言,在坐诸人相应的点了点头,以示晓然。既而,文彦博却轻叹一声,改言道:“不想剿除贼乱后,明大人坐镇政事堂未久,如今遽然病逝矣。”

——据知,于近日参知政事明镐因背生瘅疽而卒,享年六十岁。朝廷痛失辅臣,赠为礼部尚书,谥曰“文烈”。

随后,得庞籍缓缓言道:“要说明镐,字化基,论年龄还小庞某二载,其为人端肃,沉稳磊落;又妙文博学、心有谋略、能断大事。——谁料其新职宰执,猝然去世,可叹人生难以预计也。”

对此,在坐诸人只是惋叹而已,别无言词。况正值董氏、欧阳春安排家人将酒菜布置上桌来,由是宾主相邀着起身入席。酒宴间,仅评说一些各地见闻或官场趣事,至酒阑宴止,诸客不久便告辞离去,在此就不必细述了。

且说此日后,经包拯、董氏商议,遂聘请右骐骥使钱暧做媒,走以一番婚姻礼俗,方请期于深秋之初,就东京寓所张灯结彩,为包繶与崔莺莺成婚。婚礼当日,因包拯夫妻鉴于路途不甚遥远,早有差人将喜事告知南京董府,得内兄董燏,内嫂常氏携次子董可师,孙女莉儿等一行特来东京相庆祝;还凑巧将赴任之绛州通判赵暹,亦随同着打南京顺道致贺。又是都官郎中吕居简,著作佐郎阮稹等崔宅至亲送亲而至。再者,宰相文彦博,枢密使庞籍,枢密副使王尧臣,度支副使尤景之,盐铁判官魏良、开封府司录参军张士安等在京相善官员得知,或只身携以随从,或领以妻子纷至沓来,一时好不热闹。

当然,是以大摆筵席于寓所,但见设庭院之酒宴上,包拯陪同吕居简、董燏、文彦博、庞籍、王尧臣等一席,艾虎相伴张士安、尤景之、魏良等又一席,包繶邀请阮稹、钱暧、赵暹、董可师等再一席。然董氏得欧阳春一道招呼着常氏,以及文彦博之妻陈氏,王尧臣之妻丁氏,钱暧之妻郭氏等女客则于屋内宴饮,在此也难以详说了。

只说庭院间,在包繶向各席宾客谘酒罢,转而单请媒人时,得钱暧把酒言道:

“此前未逢佳时,如今愚兄有意讨繶贤弟一个请面。——因愚兄附庸风雅,日前购得几页人物、花鸟屏风,然总感到美中不足,想来久慕贤弟诗词,望贤弟不可推辞,得闲来寒舍一展才情。”

包繶闻言,确实不好拒绝,遂谦逊道:“承蒙暧兄青睐,繶虽则才疏学浅,但改日一定登门拜会,勉力为之。”

说话相请落座,照旧饮宴。少焉,得赵暹道:

“关于讨情,曾闻吾外祖父讲过一桩离奇故事。——吾外祖父朱翁乃应天府虞城人,早年出任过磁州知州,如今吾父任职应天府知府,故而吾得以陪母亲往虞城小住,一日也因闲说起讨情来,便闻外祖父讲此离奇故事。”

于是,凭着酒兴,兼打发一席人之好奇,他津津乐道的将故事转述得一回。

据说,旧年密州莒县有位任知县,凡事若无讨钱财断理,就迎合上司私意、朋僚说情,全不顾些天理。——那说情者大抵授受了银子,听私意之任知县自然讨了面皮,那没人情又无钱财打点者就真正该死!如此不知屈了多少事,枉了多少人。忽一日,有县境巫氏遭殃祸,加上监司齐泰来书干谒,获了一个死罪,举家流离。可怜巫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赍恨而亡。冤魂下至阴司,有道是阳世无处说理,阴司陆判官刚直不阿,不听私书,何不前往告个明白。是夜,巫氏遂赴察查司呈词陆判官处,告为徇情枉杀事:

“生抱沉冤,死求申雪。今赃官任知县求容取媚,与监司齐泰暗通款曲,枉陷贫身致死,累害合门迁徙。严刑酷罚,平地陡起冤地;挈老携幼,良民变作流民。儿女悲啼,纵遇张辽声不止;妻子离散,且教郑虔画难如。只凭上司一纸书,两句话,犹如天降玉旨;尽管下民三番拷,四番审,视人命如草芥。可叹有关系者,杀人可以求生;无人情者,被杀宁当就死?

“密州莒县冤魂巫氏,哀哀上告。”

陆判官看毕,怒道:“可恨可恨!吾生平最怪不顾法理,暗走关节一事。——那科场听了人情,把真才都不录取;听讼听了人情,把虚情反当实情。”

遂命鬼卒去拘拿枉法之任知县,不多时拿到阶前跪下,陆判官呵叱道:“汝好个听人情之知县,不知几年间屈杀了多少人!”

任知县侧目见陆判官绿面赤须,貌尤狞恶,瑟缩着回道:“不干知县之事,大人容禀,听知县诉来。”

其连忙毕恭毕敬呈上诉状,诉为两难事:

“读书出仕,既已获宴鹿鸣之举;居官赴任,谁不思励羔羊之节。今身初登进士,才任知县,位卑职小,俗薄民刁。就缙绅说来,不听不是,听还不是;据百姓怨去,不问不明,问亦不明。窃思徇情难为法,不徇难为官,不听在乡宦,降调尚在日后,不听在上司,罢革即在目前。知死后被告,悔当日为官。

“莒县任知县,戚戚上诉。”

挨陆判官将诉状看罢,任知县又道:“要听了徇情,怕屈了平民,若不听上司徇情,恐将没了自己前程。况徇情者齐泰,乃本职亲临上司,不得不听。”

陆判官听毕,忙唤一卒再去拘齐泰。齐泰至,陆判官责问道:“齐泰,汝为监司之官,如何倒与县官行私?”

闻此,齐泰诡辩道:“俗语常言,苍蝇不入无缝之蛋,若是任知县不肯行私,下官岂敢去讨情?譬如老大人双目如电,大义凛然,谁敢以私书干谒?今任知县之罪,非下官之过也,请容下官诉来。”

他竟是从容不迫,诉为惹祸嫁祸事:

“县官最难做,宰治亦有法。贿绝苞苴,则门如市面心如水;政行蒲苇,始里有吟而巷有谣。今任知县为政多讹,枉死者何止一巫氏?调情太甚,听信者岂独一齐泰!说不说由泰,听不听由任,他若不开门路,谁敢通私关节?直待有人告发,方出牵连嫁害。冤有头,债有主,不得移甲就乙;生受私,死受罪,难甘扳东扯西。

“监司齐泰,促促上诉。”

陆判官阅后道:“齐泰,据汝说来颇似有理。然汝说知县不肯行私,汝就不敢去讨情,此乃责人则明,恕己则昏耳。汝若正气浩然,不自开门路,怎会有人寻汝通私关节?”

对此,任知县连叩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进而,陆判官又道:“今行私者不是,讨情者也不是。行私者耳软心恶,利令智昏;讨情者则巧言令色,私欲熏心。如此作为,若不严治,安见天理昭彰,使人心痛快!”

言罢,即判道:“审得任知县做官未尝不明,只为行私便不公;监司齐泰当道未尝不能,只为私利便不廉。今在世为官以私枉法,草菅人命,必当严治,不可轻饶,将自损福报,以应天理。”

故此,自巫氏屈死后,那任知县不久遭受一场怪疾,就此疯疯癫癫,常言巫氏鬼魂要向他索命;那监司齐泰也一日骑马外出,忽然跌落,摔得半身不遂,口齿不明。而其二人可真是作恶太甚,报应不爽。

——此只是宴席间一时的借言趣谈,未必存甚么特为用意,一席之人亦不过应和感慨几声而作罢。且至酒宴毕,众宾客又闲话娱悦一番,临近天晚才陆续相辞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