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出征
“易容也不行。”指尖挑起她耳边的一缕碎发,轻拢去她的耳后。他微微叹息,放缓语气:“小锦你乖,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就在家中好好等我吧,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可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他定然愿意为此付出超出她所能想到的代价。她知道她应该支持他,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立场,作为妻子。他们好不容易才化解种种误会重新走到一起,把这份幸福握在掌心还不足一天,又要眼睁睁看着它从指缝间漏走。
放在秦翊掌心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收紧,窗外的风还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透过窗隙而入,引得温热的水面漾出淡淡涟漪。她收回思绪,抽手重新解开他的发,再去拿了放在一旁的皂角。
走在喧闹的街上,她四处张望,留意附近哪里有招兵信息。据她以前的了解,但凡打仗,不管平时兵力如何,临行前都还会在城中招募一批小兵。
她不太清楚新招募的小兵是去当炮灰还是打杂,也管不了那么多,这是她唯一能跟去的办法了。
茅草铺子下放着两张长桌,两个身着布衣的小兵坐在桌前,双眼无神,讷讷盯着一处。左手边吊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招军医”。
正要过去报名,冷不防左侧来了个青年,一把将她挤开,大咧咧坐到应征的位置上。
两个小兵愣了一愣,他们在这儿坐了几天了,也没见多少人主动来的。看到面前的大夫如此主动,他们相视一笑,一唱一和开始同他说军中待遇。
他挥挥手:“不是,这张是给我师父填的。”低头继续写,边写边道:“前几天就知道招军医了,但是师娘头七没过,师父抽不开身。今日师娘入土为安,师父他老人家要送师娘最后一程,临出门前他特意吩咐了,让我赶紧过来把咱们二人的名字填上。”
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今她虽没有花木兰那般伟大,但也能用自己一技之长,做他们坚实的后盾。
一个小兵看到她的字,“嘿”了一声,道:“你这小子字清秀,人清秀,连名字都清秀。不过丑话得说在前头,前线打仗不比在这堡中,安安稳稳,随便诊诊脉就能赚好几两银子。前线会流血,会死人,你这样的小身板儿倒是若是累栽了,可别怪我们兄弟不管你。”
“不会。”她淡淡笑。自从上次被那两个女人追着跑了一路,她就清楚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安稳。回去之后时不时锻炼身体,如今已经比那时好了许多。
“三日后随军出发,就在这里集合!我们是军医处,所以也不用特别着急,但也千万别睡过头了。到时候临出发不见人,我们可是会照纸上住址去寻人的!捆着你们出发没有你们自己走来得光荣,是吧?”
陆锦画抿住唇角,心虚地看了那住址一眼,暗道等出发那日必须提前半个时辰到,万一被他们寻去,发现是他们尊主内院,那就尴尬了。
回去以后,陆锦画赶紧躲进房中,清点了剩下的如玉泥,发现并不太够,便又溜去街上买了足足两个月的量,同时还多买了一把琢颜刀备用。
陆锦画也习惯了他,一边替他宽衣一边哼着小曲儿。发现她心情格外的好,秦翊几分纳闷:“我不在家的时候,难道有什么喜事?”
陆锦画浅笑盈盈。抬眸望着他道:“这不是,我夫君回来了,我心里高兴嘛,难道不可以么?”
秦翊被她撒娇的语气弄得心里一痒,错开眼神低咳一声,道:“那你是……想我了吗?”
“嗯,想啊,”她大大方方承认,“我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想你?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想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呢!”指尖挑走他的衣带:“可是我知道眼下是不行的,等你这件事忙完才能做到和我时时刻刻在一起,我说的没错吧?”
他感觉到了她别样的欢喜,而且能够肯定她这样的欢喜与“想他”并无太大关联。以他对她的了解,想必是昨夜那件事她有了后招。
就算他答应,军中出现女人是大忌,他也不能以对她的宠爱去堵住悠悠众口。更何况那样会让她真正背上狐媚惑主的骂名。他不允许任何人再用流言蜚语去中伤她。
心里咯噔一声,暗道自己太得意忘形。险些把自己给暴露了。赶紧顺着他的猜测去坐实他的想法,抱了他的胳膊摇晃:“我就想陪在你身边啊~”
本就是宠着她顺着她,如今他要走,留下她一人在翎羽堡,心有愧疚,对她更是毫无底线。几次被下人撞到他在花园里给她推秋千,又背着她漫无目的在院子里瞎晃,最夸张的是爬去树上给她抓鸟……
陆锦画翻身,准确无误地投入他的怀中,小手搂住他的腰身,把头贴去他的心口上。
虽然她能跟他一起前行,但一个是高高在上的主帅,一个是寂寂无名的小军医,或许一直都见不上一面。他要在前线身临危险,她在后面,能做的还是太少。
过了片刻,又听她道:“等你回来,把一切事了了,你得陪我去拜拜我爹娘。太久没去,我怀疑他们坟头草都比我高了。”顿了顿:“还有你母后,也得去拜一拜。”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后不喜欢陆锦画,因为这个女孩太娇太缠。生得又美,外貌的华丽完全掩盖她内在的充实,实在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所以在那些年里,他没少去张萱和面前说陆锦画的好话,同时还列举了陆家能给他带来的种种帮助。
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一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错乱穿插,他抱着陆锦画的手不由得渐渐收紧。
陆锦画咬唇一笑,几分忐忑:“……上月,你说,你母后要是知道我们真在一起了,会不会……会不会……”想说会不会托梦来阻止他们,又觉得不太礼貌,便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秦翊低头看她:“会什么?这世上找不到比你对我更好更真的人。我若不珍惜,我母后才会不开心。”
但是很快,两人就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是永远,他们都不能像如今一般亲密相拥。心情诡异地同时沉下,连同气氛也忽而沉默。
不到五更,秦翊已经起床梳洗完毕。桌上放着陆锦画昨夜替他收拾好的随身之物,包裹带上还有她亲手刺绣的柳枝。
说完这句话,心里又矛盾得很,踌躇片刻,小声补充了一句:“若是我回不来,也不用再等了。”深深看她最后一眼,别过头去,拿了包袱出门。
秦苏陌受到秦翊走前的嘱托,发誓要像保护生母一样保护他的婶婶。年纪尚小的他只道女人家得知男人外出打仗,定然会垂泪难过想不开,而一想不开就要出事,因此也起得早,想过来陪陆锦画说说话宽心。
这院子里平时就没几个下人走动,她还以为这个时间点出去安全得很,哪知还没出院子就撞见了人。
看他那矫健灵活的步伐,陆锦画心头一紧,只怕自己再不道出真相就要被他扭了送去治罪,立即开口:“苏陌,是我!”
陆锦画拍拍手中包袱:“你这孩子,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用手指脸:“脸是可以变的嘛,你当我去千珑城那段时间完全是吃喝玩乐去了?”
话已至此,秦苏陌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将陆锦画上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去她的包袱上,眼睛一亮,伸出双手想夺。
陆锦画举着包袱左避右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夫君都走了,我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留在这里!你去问问你娘亲,有没有这个理!”
想当年见到爹爹去了的时候,娘亲确实一度也支撑不下去,若非有他这个儿子,只怕也……
他要是没记错,父亲的原话是:“你母亲身娇体弱,天凉了容易风寒,天热了容易发热,换季必然咳嗽,一定要照顾好她。”
唉,罢了。他摇了摇头。这些大人们要做的事,反正他是一件也拦不住,就只能这样了。
眼风扫到城墙静静伫立在清晨迷蒙的晨光中,她忽而心念一动,抱了包袱缓缓踏上阶梯。
满地的草已经是翠碧之色,似毯般往前绵延,又渐渐减少,露出稀稀落落的几块斑驳。黄沙掺杂其间,倒给这盛夏景致生出两分萧条。
远处的天边开始泛白,层层的薄云往她的头顶飘来,薄云之间,依稀能看到深沉蓝色。饶是太阳还未露脸,已经能知道今日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她慌忙站到另一侧往下看,正好看到身着战袍的秦翊和其他几位她不认识的将领骑马行在最前面。而他们身后,是数以万计的军队长龙。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又汹涌澎湃,她忘记呼吸,忘记思考,只是怔怔望着下面似乎怎么走都走不完的队伍。
重新转身趴上最初的墙头,只能看到最前面的影子如米粒般大小,在万千的黑影中毫不起眼,又慢慢地被马蹄和步伐卷起的尘埃给彻底掩去了痕迹。
她虽不能行兵打仗,亦不能在他身边替他鼓气加油,可她能用自己一双手,治疗那些身受外伤的病患,替他分忧。
淡淡的笑再次回到她的脸上,一默时间,与之前说好的集合时间相差无几,赶紧蹬蹬蹬地跑下长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