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小设计
雪白的毛巾浸过温水,轻而易举把他脸上干涸的血痂擦去。她的动作很轻,仿佛害怕会弄痛他一般,耐心的一点一点替他全部擦拭干净,连鬓发间的血块也细细剔除,不留任何污秽。
她解开他的衣服,外衫一褪,临走前他剪下的那块绣有柳枝的锦布掉在了地上。看到那轻飘飘的一块,如今也被血染透,颜色阴沉,她赶紧闭上眼睛。把眼泪忍回去。
很小的时候听老人讲过,人死了,留在世上的亲人断不能哭泣,尤其不能把眼泪掉在那人的身上,否则那人下辈子就不能好好轮回转世了。
弯腰捡起那块锦布,她叹了口气,唇角扬起一抹自嘲,把它和那些脏掉的衣服放去凳子上。
手指触碰到他的手掌,冰冷得不像话,比她碰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冷上十倍、百倍。
“上月,你别急,千万别急,”她低声喃喃。“你没做的事,我都会替你做,你没有完成的心愿,我都会替你完成。那个害你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揪出来……”
下一刻失控地快速褪下他上半身的所有衣物,把他的身躯彻彻底底暴露在空气之中。
身形的确可以说和秦翊相差无几,但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身体上到底有多少伤口,每一处伤口又具体在什么地方。
可面前这人的身体完完全全找不到一处旧伤,不说腰腹的刀伤,连左臂无法复原的烧灼都是白整一片。
虽然和周俊辰不熟悉,可那也是曾经产生过交集的故人,她会好好安放,若有机会回到故乡,再寻最好的寺庙。给他奉上一盏长明灯。
彼时大营中温长宁和车楚新正在商议接下来的部署,秦翊一死,翎羽堡能说上话的只有奚方明。而奚方明性子温吞,车楚新三句一吼,两句一唬,再多的话都哽在喉咙里,手指不住去摸腰间佩剑,时时刻刻想动手解决问题。
他知道奚方明的提议是最好的,但他身为温家军的首领,若是明摆着信任羽军,而忽略自己亲信的提议,这也说不过去。
这小个子男人身形太过灵活,他们都没看清她怎么一扭一晃的,就避开了他们的手臂,往里钻了进去。
而温长宁护妹心切,也顾不得什么说不说得过去,直接道:“她是我叫来的,我允过她可以随时进出。”
车楚新瞪大眼睛:“守城你糊涂啊?这大营怎么能随便进进出出?你也不怕他是雅支那边派来偷窃情报的杂碎!”
车楚新反而提高嗓门:“怎么就不会了?他是谁老子都不认识!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钻来蹿去,想也是什么无胆鼠辈!守城你心善,不想见血。老子不同,莽夫一个,这就替你处置了他!”
她淡笑:“这是大人临走前交给我的东西,他说,若有朝一日战死。便按照上面的部署安排继续行动,定然能将剩余敌军一举歼灭!”顿了顿,加重语气:“当然,大人还说了,要我替他选择一个最为可靠的人,才能把羊皮卷里的内容悉数告知。三位大人我都不是很熟……”
对上温长宁的眼神,发现他在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见好就收,她微微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
既然秦翊选择用命去钓这个幕后黑手,那她也不遑相让,一明一暗,轮番设计,总能把那人揪出来。
奚方明和车楚新的目光已经被陆锦画手中的羊皮卷吸引。她的手只要微微移动,他们就跟着移动。来回晃了几次,她忽而一下,收回了手。
相比之下奚方明则冷静许多,一双长眸微敛,显露几分试探:“我若没记错,你是大人帐里的军医。小小军医怎能取得大人信任,托付如此重要的物件给你?”
温长宁心里咯噔一声。猜到她想做什么。想阻止她,却又不能太明目张胆,免得被另外两人看出他和陆锦画以前就相识。
手里的姿势刚晃了两晃,陆锦画已手拆发髻,将一瀑青丝泻下,同时用之前就准备好的湿润帕子覆在自己脸上。等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她从脸上缓缓撕下一层“皮”。
安雯常常同他提起陆锦画,所以在翎羽堡的时候,只要陆锦画和秦翊同时出现,他少不得多看她两眼,好回去跟安雯汇报她的气色如何。
她又是一笑,朝车楚新看去,神色有些薄凉:“好了,这位‘爷’,你应该不认识我,所以我简单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陆锦画,是秦翊的妻子,以前是王妃,现在是翎羽堡的主母。哦,还是羽军里的一位外伤军医。但无论我哪个身份,你都该知道,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我更了解秦翊。同样,我是他的妻子,他不信我,又能信谁?难道信你么?你是他的谁?”
看他忍得额头青筋微微凸起,陆锦画心中暗喜。又接着道:“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用再说。夫君他出了这事,是我们谁都不愿看到的。但逝者已矣,我们该做的事却不能停下。夫君的意思是,我们按原计划进攻。”
“原计划进攻?”车楚新大笑,“你个娘们儿懂个甚?秦翊抽走的一百二十个主力,个个以一当十,没有这股中坚力量,我们拿什么和对方打?拿你的头发?!”
“也行,反正我们身在军中,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看看其他人的意愿吧!”陆锦画小手一招,转身朝帘边走去。
“画儿!”温长宁几步上前,急急拽住她的胳膊,“胡闹也要适可而止!我知道你失去了他,现在伤心难过得很,但你不能拿你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一旦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女人,这一点,我们不能帮你!”
陆锦画当然明白自己这一出去,命也就交去了别人手上,可倘若她一直隐在背后,照车楚新那样的咄咄逼人,温长宁十有八九是会同意退兵的。
而温家军一旦退兵,羽军孤立无援,不仅是朔方元气大伤,青丹也会因此被瓜分殆尽,边境失守,西梁愈发岌岌可危。
“表哥,”她淡淡一笑,“秦翊战死的消息虽然被你们按下了,可前线久久没有他们的消息,羽军不傻,定会猜到。羽军这次共有三万四千余人,对他们来说,他们只有秦翊一个首领,内心最信服的也是他。你想想,倘若一直不说,等他们互相揣度直到东窗事发,结果会如何?还不是一样。而羽军一乱,你们温家军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陆锦画略是摇头:“表哥,你若真想帮我,就像秦翊一样信我吧!替我召集能召集的所有人,我有些话,要同他们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