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3章 恳求
等吕兰清第二天一早回到天津,便遭到了吕蕙如的一阵埋怨:
“好好地去直隶做什么?要不是英先生来跟我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你每次出门前,能不能先跟我提个醒?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两眼一抹黑,都不知道上哪去寻你。”
“都多大人了,就不能上点心吗......”
吕兰清不敢反驳,老老实实地听骂。
以前听到长姐劝说自己,总会生出一点逆反心理。
但自从前晚想清楚后,吕兰清再听到这些指责的话语,心中只有暖意。
吕蕙如见她一改常态,脸上竟然没有一点不服气,有点诧异:
“你怎么突然转性了?不会闯了什么祸吧?”
吕兰清摇头,抱住她道:“就是觉得长姐辛苦了,不能让你再为我费心了。”
吕蕙如心头涌过一抹暖流,摸了摸她的头:“看来你真的长大了...”
两姐妹互相说了会体己话,最后因为吕蕙如还要跟去看房子,才不得不停止。
吕兰清最近没什么事情。
女学事宜基本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学校装修完成;
《大公报》“杂俎”一栏,目前已经完全交给了刘孟扬,自己只在有感而发时才会去投稿;相比于编辑,自己目前倒更像个作者。
至于女学宣传一事,目前已经完全交给了英敛之和严修等人。
而自己想要发表任何女权、女学的言论,则需要由他们审核之后才能发出。
用他们的话来说,自己的见解虽然是正确的,但却大大超出了世人所能接受的范围,有的甚至连筹办女学的成员都难以接受。若是由吕兰清来做女学的宣传,恐怕会适得其反,引起民众的抵制。
所以她这几天都有一种无所事事的感觉,想研究教案,没有教材;想去学校看看,没有修好;又静不下心读书。
思来想去,她决定出去走走。
结果刚出门就遇到了一个人——刘桂芬的母亲柳秀娥。
她站在墙角的阴影里,穿着一条带着补丁的素色旗袍,风一吹,那旗袍就向前翻飞,将她消瘦的身子衬得更加明显。
看到吕兰清下楼,她立刻一瘸一拐地小跑过来。
阳光下,她的头发有点干枯发黄,眼角和嘴角的青紫暴露无遗。
吕兰清皱着眉问她:“刘大郎又打你了?”
柳秀娥的目光有点躲闪,她低着头,道:“我...我习惯了...”
吕兰清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愿意离开他呢?”
柳秀娥不回答,右手将一个用手绢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给吕兰清。
吕兰清打开一看,手绢里足足包着二十个大洋。
这笔钱不多也不少,对于寻常三口之家而言,这笔钱相当于半年的生活费;对于女学而言,这刚好是一个学生两年的学费。
柳秀娥没有收入,家产基本都变卖了,不难想象她为了凑这笔钱吃了多少苦,难怪看她连走路都不够利索了。
柳秀娥的声音细小如蚊子,带着几分沙哑恳求道:“我听说吕小姐要开女学了,能不能让桂芬也去进去读书?”
吕兰清将东西包好还给她,道:
“女子公学现在只开了中学堂,收的都是有启蒙基础的学生,桂芬才六岁,不到年龄,暂时还不能入学。再说了,我承诺过你会送她读书,就不会食言。等她到了年龄,我自然会让她入校,你不用着急。”
柳秀娥将那笔钱强塞回吕兰清的手里,紧接着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吕小姐大恩大德,秀娥没齿难忘!来世定会当牛做马报答您!这钱您还请收着,就当我提前给桂芬交了学费!”
她突然跪下磕头,把吕兰清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她。
“你这是干什么?”
但柳秀娥却长跪不起,红着眼眶道:“我对不起桂芬,给不了她好的生活,也给不了好的教育,我只想为她把以后的道路铺平!这钱还请吕小姐收下吧,希望您答应我,一定要让她读完书!”
吕兰清道:“不管收不收钱,我都会让她读完书的。这钱你自己拿着吧,留着应应急,我不缺这点钱。”
柳秀娥听了她的承诺,松了一口气,接着道:“我知道吕小姐不缺钱,那这钱您就当替桂芬存着吧,放我那迟早会被刘大郎糟蹋了。”
吕兰清这才没有拒绝。
柳秀娥低着头,继续道:“桂芬的脚怕是好不了了,是我这个当娘的不对,委屈她了,如果她以后怨我,还希望吕小姐帮我说几句好话。”
吕兰清笑着安慰:“桂芬懂事着呢,我上旬去看她,她还在问你过得怎么样,她念着你呢,不会怨你的。”
自从七月份给刘桂芬裹脚受伤,柳秀娥照顾她恢复后,就一直没再去看过刘桂芬。
吕兰清接着说:“你真应该去看看她,她很想你,但又怕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一直忍着没去见你。”
柳秀娥泪流满面:“我、我对不起她!吕小姐,我那时就是猪油蒙了心,才想着让她去裹脚...我、我没脸见她!”
吕兰清也知道柳秀娥的心结,其实她因为那事也曾厌恶柳秀娥,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开解她的反而是刘桂芬。
每次自己一到女塾,就能看到刘桂芬那张天真无邪的脸:
“我娘亲是不想让我和她一样,就像她拼了命也要送我读书。”
吕兰清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柳秀娥的苦心。
她自认为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所以一定要让女儿和自己完全不同。
自己没能继续修学,所以孩子一定要读书;自己没裹小脚,所以孩子要裹脚;自己嫁了个烂人,所以不想让她也嫁给烂人。
可以说,她完全就是将自己的希望、未完成的梦想,全都寄托在刘桂芬的身上。
虽然用错了方法,却也是一种纯粹的母爱。
将柳秀娥送走后,又顺道去了严氏女塾。
可能是因为从小受过苦,所以刘桂芬和林春生两人在学习上的劲头勤奋得吓人。
用女塾教习的话来说:只要一睁眼,她们俩就恨不得把书都吞进肚子里。
也因此,两人的学习进度已经追上了八岁的孩子,老师们最近正考虑着让她们进入班级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