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作文章
吕兰清回到工位上,平复心情后打开今日的大公报。
正如孔阳所说,铁花馆主果然附了一封跋语在自己的诗后,曰:
“昨承碧城女史见过,谈次佩其才识明通,志气英敏,仅赋两律,以志钦仰。”
“烽火茫茫大地哀,斗间光气破尘埃。危言自足惊群梦,逸兴偏来访劫灰。始信栉荓有名世,第论词翰亦清才。扶桑望海方开旭,好去仙风莫引回。”
“女权何用分西东,震起千年若波蒙,独抱沉忧托豪素,自紬新籍寄天聪。机种锦字谁能识?局外残棋尚未终。载送君诗发长叹,剑芒森起气豪雄。”
他这两首诗,其一赞扬吕兰清,其二则是支持女权。
吕兰清读完,略做思索,提笔也作了两首诗,命名《和铁花馆主见赠二首》,这便是今日杂俎的内容了。
紧接着,她便开始将所有信件全都浏览了一遍。
天津不愧为直隶地区,才子众多,寄来的诗词不乏惊艳之作;许多有志之士纷纷赞同了吕兰清兴女权的看法,更是提出了不少西方女权的相关思想和见解。
读完这些信,吕兰清愈发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渺小,只因信中提到的许多主义和内容她都不曾了解。
据她所知,西方大部分女权主张都还未翻译为中文。
于是,一个念头在吕兰清的脑中萌发:学会西文。
“但目前我找不到能教我英文的老师,而且已经夸下海口,这两天就要写一篇关于女权的好文章。”
吕兰清在心中暗暗地计划:“这两天的重点要放在撰写文章,这算是我第一篇发表的文章,所以要鲜明的阐述我自己的观点;”
“等这篇文章发表了,我再出去调查女学的知识,尽可能地反馈女学目前的情况及困境...”
“如果可以,调查时顺便看看能不能入女学进修,如果能学英文就更好了。”
吕兰清在纸上勾勾画画,将这几日的行程都安排妥当,着手开始写自己的文章。
她浅浅总结了自己从小到大的想法,又结合了英敛之、傅增湘的见解,大致拟定了文章内容,毫不犹豫地挥笔,定下了自己第一篇文章的标题:《论提倡女学之宗旨》
她先写了一条短序,言明提倡女学主要是为了国家之公益和个人之权利,随后就国家之公益展开道:
“有世界必有竞争,有竞争而智慧之机发焉,优劣之种判焉,强弱之国别焉。竞争之道,唯合群乃能取胜,该万事抹布成于合群而败于解体也......”
“......女权之兴,归宿爱国,非释放于礼法之范围,实欲释放其幽囚束缚之虐奴;非欲其势力胜过男子,实欲使平等自由,得与男子同趋文明教化之途,同习有用之学,同具强毅之气。使四百兆人合为一大群,合力以争于列强......”
“夫君之于民、男之于女,有如辅车唇齿之相依。君之愚弱其民,及以自弱其国也。男之愚弱其女,则自弱其家也...”
“自强之道,须以开女智、兴女权为根本。盖欲强国者,必以教育人才为首务。岂知生材之权实握女子之手乎?缘儿童教育之入手,必以母教为基。若女学不兴,虽通国遍立学堂,如无根之木,卒鲜实效...”
“由是观之,女学之兴,有协力合群之效,有强国强种之益,有助于国家,无损于男子,故近世豁达之士每发其爱力,倾其热诚,以提倡之;其不明此理者则每以分己权利,脱己羁轭为忧。”
写到这,吕兰清忽然想到了早晨张东君和自己的口舌之争,忍不住多写了几句:
“其不明此理者则每以分己权利,脱己羁轭为忧。吾闻李文忠对德相俾斯麦自夸其平粤寇之功,俾斯麦犹以杀戮同种讥之。今男子以本国女子受己压制为荣,岂不大缪乎?既无权术压制敌国,徒施其野蛮手段压制同室,无能为力之人存一己之私见,忘国家之公益,吾故目之为顽缪鄙夫也。”
写完了女学于国家之公益,吕兰清长呼一口气,抬望向窗外。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路边一盏暖色的灯点缀着孤寂的街头。
灯光之下,立着一处花坛,花坛里绽放着色彩艳丽的花朵。
灯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花上,将原本被漆黑遮蔽的花朵照得更加鲜艳动人,充满了生命力和活力。
再望向报馆内,一盏明晃晃的灯与路灯遥相呼应,一个照亮了街道,一个照亮了屋内。
除了孔阳还在设计插图,其他人早已离开报社。
许是听到了吕兰清的动静,孔阳才发现她还没走。
他扭动脖颈问:“几点了?”
吕兰清看了看怀表道:“快八点了。”
孔阳闻言立刻伏案疯狂动笔:“快八点了!完了完了!我还差这么多!”
吕兰清也想起了报社八点截稿的事,也迅速将文章中的词句斟酌修改,誊写了一遍后快速吹干墨迹。
等墨干透了,吕兰清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拿着今日给铁花馆主的和诗与已经完成的半篇文章敲了敲刘孟扬的门。
“进来吧。”
吕兰清推门而入。
刘孟扬正在审稿,看到吕兰清忍不住扶额:“我就说还差了点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吕兰清道:“多作了半篇文章,所以耽搁得久了点。”
“半篇?”
吕兰清将稿件递给他道:“对,我拟定明天登报的稿件是两首和诗,这半篇文章是想请您给我提提建议的。”
刘孟扬接过稿件,读了一遍。
读到第二首词的第二阙时,他忍不住轻念:“光风霁月晴何旷,流水高山曲未终。霖雨苍生期早会,会看造世有英雄。”
“啧啧啧!”刘孟扬问,“我很好奇,你师从于谁?你的诗词读起来韵律悠扬,词义豪壮,想必是位大家吧?”
吕兰清摇摇头道:“我从小跟着父母学习诗词,后在六安受孙师郑先生教诲,到塘沽后的诗词皆为自学。”
刘孟扬点头道:“原来如此。你的文章我待会再看。你先回去吧,很晚了,注意安全。”
吕兰清恭敬地退出办公室,随即收拾东西回家,心中还在不断琢磨“女学于个人之权利”该如何落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