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建州城隍
那条草鱼见着陈希夷近前后,又吃力的往前蹦跶了几步,而它本该呆滞无光的双目中,竟也隐隐地透出一丝灵性。
“这...难不成还真成精了?”陈希夷有些骇然。
很难想象,那条看起来脆弱无比的尾鳍,竟然能稳稳地支撑起它整个身子的重量。
他沉默了片刻,复叹了口气,摆手摇头道:“罢了罢了,既通了灵,便不吃它了。”转而又望向狸猫,轻声道:“劳烦狸大仙再捉一条吧。”
“等等!”
狸猫却是忽的跳到那草鱼的跟前,翘着尾巴细细的嗅了几下。
“老大,这条鱼身上,好像有一缕香火的气息...”
陈希夷刚转过身,闻言不禁眉头轻佻,继而又调转了回去。
他俯下身子,略微靠近了一些,学着狸猫的样子嗅了几口。
但不管他如何努力,闻到的都只有一股子浓烈的鱼腥味。
就在他打算放弃起身之际,却又忽的在它的眼中发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异样。
在它那透露着灵性的目光下,竟还隐隐的蕴含着一缕类似于神祇的淡金色光辉。
这种感觉难以用言语描述,似是经由日光折射而出,但又有所不同。
若非陈希夷自己也当过数百年神祇,对这种眸光万分熟悉,恐怕也很难发现其中的端倪。
心中有了猜想,此刻再细细看去,果真在这股子微渺的金光附近发现了一道将它整个身躯覆盖其中的法阵。
准确的说,应该是封印一类的神通。
“它应该是被人施法变成了鱼。”
狸猫有些诧异,挠了挠头问道:“现在咋办嘞?要帮帮它吗?”
陈希夷略微颔首,沉声道:“你站远些。”
狸猫当即点点头,小腿一蹬,瞬时就藏进了不远处的假山石堆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头目不转睛的盯着。
陈希夷则抬手轻拂,眨眼间便将那道封印阵法破除。
只见草鱼目中那抹淡淡的金色光辉忽的一阵闪烁,登时便绽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就犹如以肉眼直视午间的日头一般。
待到光芒褪去,那草鱼竟没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双手拱礼,双膝跪地的华服老者。
石堆后的狸猫双眸不自主的眯成一道竖线,继而又瞪得浑圆,眸色中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是个老头!”
而那老者见陈希夷适才出手时所用之法似有几分道门的影子,心中暗自合计了一番,便当即叩首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陈希夷则是伸手虚扶,摇头道:“老丈无需多礼,在下并非道人。”
“这...”老者起身后微微一怔,但也没多想,随即又略微弯腰,恭敬的拱手道:“敢问阁下尊姓台甫?”
陈希夷却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在下陈希夷,暂无表字。”
老者此时闻言,眉头却是略微蹙起,心中一时也有些犯了难。
须知,与人相交,直呼其名讳是极其无礼的行为,更何况眼前之人方才刚救了他。
陈希夷则一眼堪破了他心中所想,继而微微一笑道:“我并不在意那诸般忌讳,老丈大可随心而行。”
老者深思了片刻,才咬了咬牙,拱手道:“那小神便斗胆唤您一句陈先生。”
陈希夷自是不以为意。
不过听他自称小神,顿时想起了他眸中的异色,便开口道:“老丈怎么称呼?
“小神乃建州的城隍,生前俗姓陶。”
生前...
陈希夷听到这般说辞,先是微微一怔,旋即就想起了此前于林间幽潭时那老龙君曾向他提及过。
这世间的地祇大多被称作阴神,基本是生前德行出众,在民间颇有名望之人死后,接受天庭封敕而成,与厚德镇那种以神格印玺相传的方式大为不同。
陈希夷这般想着,手上也跟着动了起来,拱手回了一礼后,道:“原来是陶公。”
“陶公既是本地的神祇,又为何会变成了一条鱼?”
城隍陶公却是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叹道:“几年前,有个自称是什么万仙门长老的和尚来到此地。”
“那和尚来到城中不久就一掷千金,在城北的永宁坊盘下了一家赌坊。”
“我虽好奇他一个和尚哪来的那么多钱财,但终究也没当一回事,毕竟城中每日往来的生意人也不在少数,总归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说不准是什么富户剃了度又还俗。”
陶公顿了顿,又道:“但我没想到,那和尚才来到建州不足半月,城中就开始陆续出现了一些怪事...”
陈希夷问道:“什么怪事?”
陶公仰头回忆了少许,沉声道:“不少人突然在一夜之间变得疯疯癫癫,而后不久便相继自尽,甚至有些荒唐的,还连带着自家满门一同赴死。”
陈希夷不禁想到了贾生一家,继而又道:“那些人是不是认为自己可以通过尸解成仙?”
陶公点头道:“正是,先生也遇见过?”
陈希夷颔首不语。
陶公则继续道:“后来我顺着那些人生前去过的地方一一排查,最后却是在那和尚开设的赌坊中发现了端倪,那些自尽的百姓,在疯怔之前,皆是那家赌坊的常客。”
“于是我便变幻了模样,想进去探个究竟,却不曾想那和尚是个修行人,当即就瞧出了我的真身,把我捉了起来...”
“一开始他倒也没有为难我,只说让我别管闲事,我不擅斗法,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就假意应了下来,而他便也就把我放了。”
陈希夷则十分疑惑道:“陶公既是建州的地祇,想来庙祠中的香火应当极其旺盛才是,就算不擅争斗,凝取香火愿力后,应该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才对,怎的会被他擒住?”
陶公微微一愣,随即摇头轻叹道:“先生有所不知,如我们这等末流的小神,是不配凝取香火愿力为自身所用的,此间百姓上贡的香火,大多都被天庭赐下的通天鼎收缴了去,小神能够支配的,只有百之一二而已。”
陈希夷颇感震惊,沉吟了片刻后,才继续道:“那为什么不上报天庭,让他们派人来处理?”
“我倒也想上报。”
陶公仰头看了看天,继而有些忿忿道:“庙祠中的通天鼎虽是依旧日复一日地将香火朝天供去,但我这些年间上报的奏疏,却是一次也没得到回应。”
“这是何故?”陈希夷闻言不由的感到十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