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山君的心魔
陈希夷扭头朝不远处空地回眸一瞥，只见那书生此刻正蜷抱着身子左右翻滚，看着像是把自己当成了个球。
不禁摇头叹道：“这林公子早前丧于师叔之口，而后竟愿意舍身相救，如此以德报怨，却是个心性高洁的读书人。”
陈寅则是接连摆手否定道：“我开悟后曾问过他，你明知明知山有虎，为何不绕道而行？”
“你猜他是如何答我的？”
陈希夷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陈寅却是哭笑不得的学着那书生的口吻说道：“我接连赶路数日，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吃了个精光，本想着进山猎些野味，倒不曾想自己成了野味，此是我自己技不如你，合该被你吃了果腹...”
狸猫闻言一时忍俊不禁，但又不敢当着陈寅的面发出声来，只得拼命捂着嘴憋笑。
而陈希夷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这林公子倒是看得开...”
“他哪里是看得开？说得好听是心性淳朴，说难听些，他这分明就是痴傻！”
陈寅神色有些激动，稍缓了片刻，才接着道：“自从那道人手中逃脱之后，我便隐匿于深山之中，直至修出了金丹。”
“往后又于山中枯坐许多年，却再也难以踏前一步，这才发觉此事竟不知何时成了我的心魔。”
陈寅这般说着，不由的侧目望向了那书生。
却见那书生此刻正伏在地面，弓曲着身子四下蠕动，活脱脱一条人形毛虫。
他又是叹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心魔不除，自是难窥大道，我便只得再度出山游历，试图为他寻来医治阴魂之法。”
“也就是那次出山，我碰见了陈公，继而与其结伴同行了一段时日，自此也就成了至交好友。”
陈希夷却是有些疑惑道：“师叔怎么不让家师出手替林公子修补阴魂？”
陈寅则有些无可奈何道：“我倒也向陈公讨求过，但他却说时候未到，只让我回到山中静心以待，同时将承载明知山神祇位格的印玺赠予了我。”
陈希夷闻言心神竟没由头一阵恍惚，继而沉沉道：“或许师叔成仙的契机，就在我的身上。”
“你？”陈寅眉头轻佻，眉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陈希夷则点了点头，肯定道：“昔年家师传道之时，曾授予我一道神通，此法可逆死还阳，想来医治阴魂也当是不在话下。”
陈寅心中一惊，当即拍案而起，问询道：“贤侄此话当真？”
陈希夷颔首又道：“不过此法非一日之功，并且须得辅以金丹淬炼数年方可施为，师叔只怕是要将那林公子交到我手上，并再等上一些时日了。”
陈寅这才点了点头，复又坐了下去。
“我虽未得长生，但自从修得金丹，寿数便也有了万载，此前千年我都等了，便也不急于一时半刻了，想来陈公亦是算到了这一日，才让我当了这明知山的神祇，静心等候你的到来。”
陈希夷思虑了几息，便又沉声道：“据我所知，这伥鬼不可离主太远，师叔如今是坐镇此方的神祇，想来无法与我一同往世俗游历，还需得想个法子才好。”
“这倒是不难解决。”
话音落下，陈寅当即伸出手指放入口中轻轻一撬，一枚尖牙随之被他拔起，随后他又朝着那书生的方向掐了个晦涩的法诀，却见那书生倏忽间竟化作一缕青烟，缓缓飘进了那枚尖牙之中。
“适才我已将一缕分魂注入这尖牙之中，他这道阴魂居于其中，便犹如在我腹中，如此一来，你便可带着他远行。”
陈希夷笑着点了点头，随即伸手接过那枚尖牙，继而又小心翼翼地藏于怀中。
片刻后，才继续出言问道：“此前我于几个樵夫口中听闻此山有听风鬼出没的传闻，虽我心中知晓那听风鬼便是林公子，但对他这名号的由来却也是颇感好奇，不知师叔可否为我解疑答惑？”
陈寅闻言也是笑了出声，当即摆手道：“以讹传讹罢了。”
“所谓听风，不过是他的本名，早前我于山中枯坐修习，他时常漫山遍野的游窜，我出关后寻他不得，便就出言呼喊，许是声音大了些，被那些进山狩猎砍柴的凡人听了去，传着传着，他就成了那些人口中的恶鬼了。”
陈希夷这才豁然明悟道：“原来如此。”
此时夜色已至，陈寅拂袖一挥，案桌上的茶具竟猝然消散无踪，下一刻，转而又布满了珍馐佳肴、琼浆醇酿。
“贤侄此去，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月了，我欲摆宴邀你畅饮数日，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希夷嘴角略微扬起，当即拱手道：“如此，小侄自当恭敬不如从命。”
......
席间陈希夷醉倒数次，但每当他酒醒，陈寅便会拉着他继续痛饮，一饮一啄间，竟过去了足足十日。
这天清晨，陈希夷刚睁开眼，却见陈寅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接着他手中的酒杯便也再度迎了上来。
他当即起身摆手，苦笑连连道：“不喝了不喝了，师叔放过我吧，该下山了。”
“罢了罢了，你这酒量却是不如陈公十之一二，当真是差劲。”
陈希夷则讪讪一笑，旋即带着狸猫一同拱手作揖，继而出言道别。
陈寅却是拦下了他，随即却又没来由的一顿，低吟了许久，才又道：“我本想着传你几道神通，但转念一想，你一身术法皆承继于陈公，相比之下，我的这些雕虫小技倒是有些拿不出手了。”
他这般说着，又转而望向了狸猫，轻声道：“我与你这小猫倒也算得上是远亲，既如此，我便传你一些精怪化形后的修行之法，以及我这些年来于山中枯坐时的感悟，不知你意下如何？”
狸猫闻言当即双目放光，可又几番望向陈希夷，犹犹豫豫间，竟是不敢上前。
陈希夷则哑然一笑道：“如此倒是它的福气了。”见狸猫依旧无动于衷，他这才拍了拍它的脑袋，又道：“狸大仙，还不快过去？”
得到了陈希夷的首肯，狸猫这才喜笑颜开，当即踏着小碎步跳到了陈寅的身前。
陈寅则微微一笑，抬指点向狸猫的眉间，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数道修行关窍便悉数融汇进它的脑中。
狸猫将那些修行之法在脑中飞速翻阅了一遍，不由的惊呼道：“这也太多了吧！”
“你这老头人还怪好的嘞！”
陈希夷却是又笑了出声，旋即招呼着它再次拱手拜别道：“如此，我们便下山去了，待我将林公子的阴魂修补完毕，再来叨扰师叔。”
“去吧去吧。”
陈寅摆了摆手，随即轻甩衣袖，脚下的土地忽的传出一阵波动，正是那缩地成寸的神通。
陈希夷也不客气，略微点头示意后，便带着狸猫大步踏前，继而散去了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