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当我儿子吧
夜里，陈希夷并未如往常般坐在院中。
转而是秉持着烛火，坐在屋内的窗台旁翻看书籍。
不过他如今看的并非前朝的地志舆图，而是一本近年编撰的新书，想来是李泽早前在布置院子时特意为他留下的。
风透过窗棂，仿佛把月色一同吹入房中。
明明还未入秋，这风与月却是裹挟着丝丝冷意。
陈希夷不禁打了个寒颤，随即便起身准备取下支窗的木条。
忽然，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恍惚中竟有一道道黑影在窗外疾速闪过。
但陈希夷定睛再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便开口试探着喊道：“狸大仙？”
此刻狸猫正躺在床榻之上，闻言当即躬身一蹦，跳到了他的身侧，问道：“咋嘞？”
陈希夷有些诧异的循声回头，眉头登时轻轻皱起，继而又向窗外瞥了一眼。
“外头的不是你？”
“啥？”狸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觉得一头雾水。
“外头好像有什么动静。”
陈希夷忖思了片刻，随即侧目沉声道：“走，出去瞧瞧。”
狸猫当即翘着尾巴点了下头，谨慎的跟在他的身后。
一人一猫刚走到院中，伴着一阵酸腐的合页声，却是小院的大门竟无端自行敞开。
而后一道身影随之踏入了院中。
“公子，别来无恙。”
随着那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落下，来人登时显露出面貌，正是中元那日在街头打更的红衣老妪。
狸猫眼见那道身形，当即松开陈希夷的衣角缩到一旁。
只见它快速的把脑袋藏入山石附近的花草中，情急之下却是忘了屁股还露在外头。
陈希夷则是毫不避讳的对上她的眸光，继而冷声道：“足下不请自入，是否有些无礼了。”
那鬼车鸟所化的老妪闻言却是当即拂袖掩唇，而后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随即又扯下半边衣袍，露出满是褶皱，同时干瘪枯瘦的肩膀，作出一番媚态，调笑道：“那公子想要奴家拿什么来赔礼？以身相许可好？”
陈希夷眉头紧蹙，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旋即调转视线，同时压下腹中的翻涌，转而问道：“足下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那老妪则抬指遥遥一点，一滴深黑色的血滴径直从陈希夷的衣袍中剥离，瞬时便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贪婪的伸出舌头，将指尖的血渍舔舐干净，随后舌尖又灵巧的在唇间游荡了一圈，这才嗔笑道：“喏，公子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陈希夷侧目一瞥，心下顿时一惊，垂眸回想了片刻，竟不知是何时着了她的道。
继而才沉着脸问道：“足下此来...”
不过他还没说完，便被那老妪出言打断，“奴家自然是为了那只小猫而来。”
陈希夷略微摇了摇头，神色中依旧透着冷冽：“那日我已经和你说的很明白了，这猫不卖的。”
“我知道。”老妪却是点了点头，继而又娇笑道：“你既然不卖，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如此，便只得用抢了。”
陈希夷却是忽的有些疑惑道：“你若要抢，中元那夜为何不动手，偏要等到今日才上门来？”
“这个嘛，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话音落下，那老妪随之展开双臂。
与此同时，院墙上竟忽的传来了瓦片摔落在地上的破碎声。
陈希夷不由得微眯着双眼循声望去。
透过清冷的月色，可以清楚的看见，此刻的墙头上，不知何时爬上数十个小鬼。
从身形上不难看出，他们生前都是一些十几岁小少年。
而他们的眼神尽皆空洞无光，显然已是失了神智，沦为了这老妪的傀儡。
陈希夷瞳孔不禁微微震动，心下一阵暗叹。
这便是被她偷走残害的孩童么...
愣神许久，他才收起念头，随即甩袖掐出了一道能够涤荡阴魂中怨煞之气的法诀。
接着屈指一弹，一道道凌厉的元炁，瞬时带着阵阵破空声向着那些小鬼的魂躯射去。
待到老妪有所察觉，想要出手阻拦时，那些元炁早已渗进了他们的躯体。
只见那些小鬼面色不约而同的怔住，随即停下了一切动作，目中更是隐约有灵光闪现。
而那老妪却是甜甜的笑了一声，道：“公子这手段倒是有些意思。”
“可惜还差些火候。”
随即她振臂一挥，接着声如洪钟般的朝天唳鸣，却见那些小鬼闻声后，目中即将泛起的灵动之意当即又被压了下去，转而重新恢复成了那副空洞呆滞的模样。
那老妪侧目一瞥，便又轻笑道：“孩儿们，陪这位公子好好玩玩，娘亲去接你们的新弟弟。”
语毕，她便朝着狸猫藏身的方向徐缓走去。
而那些小鬼的双目则在刹那间染上一抹血红，随即竟发了疯似的相互踩踏，继而吼叫着朝陈希夷的方向奔袭而去。
随着前头的小鬼翻身落到院中，后头却是源源不绝的又涌现出数十个正在攀爬的身影。
待到院墙处彻底没了动静，本就不算宽阔的小院，竟已是被挤得满满当当。
陈希夷四下望去，这才惊觉自己此刻已经被数以百计的鬼魂包围。
他面色一凝，手中不由得捏起了一个以攻伐见长的咒诀。
但不过几息，又被他狠狠地掐灭。
这些孩子本就命运多舛，就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陈希夷终究还是不忍就这样将他们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彻底毁去。
他的双手不停变换，最终掐出了个复杂的法诀，同时口中十分含糊地念叨着什么，不多时，一阵精纯的炁伴着法诀，快速灌入地面。
大概两个呼吸左右，他的四周便发出了阵阵嗡鸣，脚边则是无端显现出一道圆形闭环。
仔细看去，那嗡鸣声的来源竟是无数道由元炁化成，凌厉自舞的罡风，只见它自上而下，如同一口大钟一般，将陈希夷的身躯尽数笼罩在其中。
而那些小鬼则是瞬间被隔离在外头，任凭他们如何拍打，却都无法再踏前一步。
陈希夷这才阖目冥想，寻思着能不能找到一个既可退敌，又不伤了他们魂躯的两全其美之策。
反观包围圈之外，那老妪正朝着狸猫所在的假山步步紧逼。
而狸猫也是察觉到了异样，顿时便转过身来。
它看着老妪离自己原来越近，目中不禁流露出了一抹惊惶之色，随即俯下前身，一边朝她低吼哈气，一边抖擞着身躯，继而幻化出那具法相虚影。
那老妪见状却是止下了脚步，调笑道：“小猫咪，你这老把式如今可不管用了哟。”
狸猫闻言心下没来由的咯噔一声，顿感头皮发麻，浑身的毛发也随之炸立，它想要逃，但又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炁正精准的锁定着自己。
它思虑了少许，最终还是摒弃了逃跑的想法，继而颤颤巍巍道：“你...你不要过来！”
那老妪看着它，脸上渗人的笑意却是又增长了几分，转而柔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狸猫自然不会信了她的鬼话，当即朝着院中喊道：“老大！救吾！”
而此刻陈希夷正在群鬼的包围以及嘶吼中冥目苦思对策，压根就没有听见狸猫的呼喊。
老妪也不急，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看着狸猫拼了命的喊叫，直到它的话音逐渐变得微弱，嘴角这才重新洋溢出一抹笑意。
“小猫咪，当我的儿子吧！娘亲会好好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