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人,您都听见了吧。
话语刚落,那书吏便冷笑着呵斥道:“狂妄!”
那成年男子的大臂,难道是泥捏的不成,还说什么只用一只手,两三分力气,这不是口出狂言是什么。
李简也沉声道:“贾瑜,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儿不成。这次先不与你计较,不过若是于这公堂之上再说大话,本官也要掌你的嘴。”
贾瑜却是并未低头应是,反而继续道:“大人,前日有人举起了宁国府门前的千斤石狮,并将宁国府门也给砸了,这件事情,大人您听说了吗?”
李简身为顺天府尹,自然对于神京平时发生的事情多有留意,宁国府大门被砸,颜面扫地之事,这两天在整个京城都快传遍了,他怎么会不清楚。
不过对于宁荣二府中那些混吃等死的勋贵之后,身为帝党的他向来是看不惯的,所以只要宁国府不来他这顺天府衙告状,他才懒得管。
“嗯,此事本官自然有所听闻,但这与你......”李简说着,似是想起来什么,又道:“等等,你叫贾瑜?”
“回大人,我是贾瑜!”
“这么说来,举石狮砸人家大门的人,便是你喽。”
贾瑜不卑不亢道:“正是在下。”
一语落毕,方才出声呵斥贾瑜的那名书吏顿时不再言语,话说一个能举起千斤石狮的人,能不能单手折断别人的胳膊,这...应该可以吧。
而李简这时对这件案子和贾瑜本人有了更多兴趣:“本官听闻,是因宁国府占了你家祖宅不还,你才怒而破门的?”
贾瑜答道:“回大人,确实如此,而且这李四夫妇所租住的,正是在下的家传祖宅,在下与宁国府本是同族,只因在下五年前随着外祖父外出,这宅子便被宁国府打着族里的名头收了去。”
“那宁国府最后将宅子归还于你了吗?”
“归还了。”贾瑜如实道。
“你这么一说,本官就明白了,想必是你想要回宅子,而这李四夫妇却住在其中不肯搬离,你便怒从心起,因而打断了李四手臂,是也不是?”
李简说到最后,话语里更是带上了几分恫吓,似是想要让贾瑜俯首认罪。
“大人,在下说了,在下并未动手,而且,大人您应该先看看一样关键的东西,那就是宁国府与李四夫妇订立的租契。”
“租契在何处?”
“大人,在这里。”一直小声呻吟的李四突然道,说罢忍着疼痛,用另一条完好的胳膊将租契从怀里掏了出来。
一皂吏见此,从李四手里将其拿过,又走上前去恭敬地递给了坐在堂上的李简。
看了片刻,才又出声道:“呵呵,好一个宁国府。”
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这上面的猫腻,他已经猜到这起看似普通的伤人案,与宁国府必然有脱不开的关系,但就算看出来又如何,这份租约依旧是合法且生效的。
而且这反倒让贾瑜出手打人显得更有动机了。
“贾瑜,这份租契本官已尽数看完,但...这非但开脱不了你的罪行,反而让本官进一步让本官明了了你犯案的理由。
而且一般来说,这种伤人案件,大多数时候只用听伤者之言,就能将行凶者定罪,其他证据反倒是其次,你明白吗?”
李简居高临下地看着贾瑜,心里却是在思索贾瑜这么做的用意。
目前来看,所有的一切对贾瑜而言都是不利的。
但这个年轻人从进到大堂以来,面上并未观见有半分慌乱之意,反而沉着冷静,说话时有条不紊,似是...有恃无恐。
但他又实在想不出,这贾瑜会有什么倚靠。
而在李四身旁,被打肿了脸的李王氏则是心里暗自得意,不管怎么样,赖管家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事到如今,她就不相信贾瑜能脱得了罪。
只要这贾瑜被定了罪,他们就能拿到剩下的五百两银子。
到时候离开京城,他们两口子回老家也照样能过上好日子。
听到李简的话,贾瑜心中微微一叹,无奈啊!
终究还是要用到那件东西,才能洗脱罪责了。现在的他,到底还是没有能平推一切的资本。
他拱手回应李简道:“大人,在下明白。”说着,他话锋突然一转,又道:“不过,在下想请求大人给在下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如若不能自证,在下甘愿领罪。”
话语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一齐朝他看了过来。
那两个原本不停记录的书吏也略微停了下笔,面带疑惑地看着贾瑜。
自证清白,说起来容易。话说从古至今的冤假错案数不胜数,含恨而亡者不知凡几,但又有几人能自证清白。
他们身为书吏,在这顺天府衙中见证过的案子不知道有多少件,但从未见过真有人能自证清白的。
就算是别人给你泼了脏水,是有那么容易就洗干净的吗?
李四夫妇听了,虽然身体上不住地传来疼痛,却俱是在心中冷笑,赖管家早就和他们研究过了,这贾瑜这一遭无论如何都得获罪,除非他爹是皇帝老子。
自证清白,拿什么自证?这种事情,就是谁受伤谁有理!
坐于主位上的李简闻言,只感觉兴致更浓,稍加思索便道:“也好,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免得有人说本官处事不公。
但是,本官只能给你一刻钟时间,而且你不得离开这大堂半步。”
“谢大人!!!”
贾瑜说着,突然莫名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袖,接着又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并咽了一口唾沫。
李简又道:“半刻钟?有趣,当真有趣!那你到底要如何自证?”
“请大人容许我问李四夫妇二人几句话即可,不过要分开审问。”
李简自无不可:“好,本官且看你能问出什么花样来,你想先问哪个,尽管问便是。”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个贾瑜顺眼了很多,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临危不乱的气度,不卑不亢的谈吐,当真难得,难得!
贾瑜看了见李四夫妇二人一眼,道:“大人,在下想先问李王氏。”
李简点点头:“可以。”又命令皂吏道:“先将李四拖下去。”
待李四被拉走后,李简道:“可以开始问了,记住,时间有限!”
“是,大人。”贾瑜道。
随后转向李王氏,问道:“李王氏,你说我持棒打断了你丈夫的李四的胳膊,那我问你,我是用左手还是右手拿的棒子?”
李王氏没想到贾瑜一上来就问这种细节上问题,又看到堂上李简和一众皂吏们虎视眈眈,当下就有些慌乱,不过还是强装镇定道:“是...右手。”
她因为挨了一顿掌掴,说话有些含糊,但也能听得清。
贾瑜见此,道:“你确定是右手吗?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说着指了指那两个不停记录的书吏,补充道:“你所说的话都有大人们记着呢,可都是要成为呈堂证供的,所以,到底是不是右手?!!”
说到最后,他话语里更是带上了呵斥。
李王氏被呵斥的一个激灵,但还是小声道:“是右手。”
贾瑜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又问道:“按你方才所说,是我进了院子打断了你李四的胳膊,那我再问你,我是怎么进院子里去的,是推门进去,还是踢开了门闯进去的,或者说,是二人先请我进了院子,我看完租契后在才生气动的手?”
“这...是....”李王氏被问的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却被贾瑜打断道:“等等,李王氏,我忘了跟你说了,这些问题,一会儿我可是还要再问一遍你的丈夫李四的,你猜猜,他会和你说的一样吗?”
李王氏脸色一变,她这下子终于明白贾瑜要将她们夫妻分开问话了,那赖管家只是说让他们咬死贾瑜行凶这事儿不松口,可没提前给他们说这些啊,这样一来,谁知道李四说的会不会和她一个样。
她这下子心里更加慌乱,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个去说,只是犹疑不清道:“是....是...”
堂上的李简这时也看明白了贾瑜的套路,眼底又对贾瑜多了一丝欣赏,随即一拍惊堂木道:“李王氏,快些从实招来,若再吞吞吐吐,本官还要将你掌嘴二十。”
李王氏被拍案之声吓得一抖,又听那堂上大官说还要掌嘴,情急之下急忙道:“大人,是我二人将看了租契之后发怒动的手,打了我丈夫的,没错...就是这样。”
贾瑜这时却道:“不对吧,当时开门的分明就只有你丈夫,何时是你们夫妻二人将我迎进去的,嗯??我看你分明是在说假话。”
“我...你......”李王氏被贾瑜抓住了话语里的漏洞,一时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她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妇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下子彻底慌了。
当然,她也并未意识到这个漏洞其实是贾瑜专门给他挖的陷阱。
贾瑜看她神色慌乱,意识到了机会,不等她做出回答,便大声喝道:“李王氏,说,宁国府给了你们夫妻什么好处,是宅子,还是银子,或是许了你们什么好差事,让你们来陷害于我?”
说话时,他一直在盯着对方的神色举动,见说到“银子”的时候,李王氏神色明显又紧张了许多。
他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心下一定,缓缓松了口气。
李王氏没想到贾瑜又突然问到了这个,心里更是慌得厉害,但是牢记着赖二的嘱咐,咬牙道:“我没有....什么好处,是你打了我丈夫,没有这样的事....”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贾瑜从头到尾,一直在盯着的神色举动。
方才她在听到“银子”的时候身形明显一颤,脸色变得慌张了许多,这一切都被贾瑜看在眼里。
贾瑜至此也不再追问,而是向李简道:“大人,我已经问完李王氏了,请再让我询问李四,必然真相大白。”
李简面带笑意,道:“好,这才不到半刻钟,尽管讯问。”
他现在很想看看,贾瑜到底要如何让这起案子真相大白。
言罢,李王氏就被带了下去,而李四也在同一时间被带了上来。
贾瑜一开始也是问李四同样的问题:“李四,我问你,我是用哪只手拿着棒子打折了你的胳膊,左手还是右手?”
李四倒是看起来比他的婆娘李王氏镇定许多,眼珠一转便道:“你用是两只手,你双手持着棒子打我的。”
贾瑜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哦,是吗?好,那我再问你,我是怎么进院子里去的,是推门进去,还是看了租契踢开了门闯进去的?”
他在问李王氏这个问题时,给了李王氏三个选项,而这会儿在问李四时,却只给了其两个选项,直接将李王氏选的那一个给去掉了。
他就不信这样一来,这李四还不中招。
果然,李四稍加思索就道:“是你看了租契踢开门闯进来,拿起院子里的棒子打我的。”
“大胆李四,竟敢在公堂之上假言遮辩,你可知这两个问题,我方才也同样问了你的妻子李王氏,而她却说我打你用的是右手,也并没有踢门强行闯进院里。
她所说也都已经被几位大人记了下来,白纸黑字,你夫妻二人各执一词,分明是诽谤于我,你还有何话说。”贾瑜说着,还看了看那负责记录的两名书吏。
李四被说的心里一颤,他完全没想到贾瑜将他们分开审讯,竟然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又顺着贾瑜的目光看了看那两名书吏,只见那两名书吏只是对着贾瑜微微点头,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再看到坐在堂上的李简也是一言不发,冷眼看着自己,心里顿时冰凉一片,但仍然争辩道:“这个或许是我慌乱之下记错了也说不定......”
“哼,还想抵赖,实话告诉你,你婆娘方才已经什么都招供了,是她拿着棒子打折了你的胳膊,你们还收了宁国府的银子,你再抵赖又有什么用?”
听到贾瑜竟然真的将事情都说了出来,李四心里大惊,他下意识道:“什么,这不可能.....”
贾瑜见状,又加了一把火,幽幽道:“刚才大人已经按你婆娘说的,派了回去搜查被你们藏起来的赃银去了,到时候银子被搜出来,看你怎么狡辩。”
李四听到官差正去往他们家搜银子,下意识地信以为真,情急道:“这怎么可能,那是我们的养老钱,赖管家明明跟我们说好了......”
贾瑜终于听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话语,于是继续道:“哦,那是你们的养老钱,还跟赖管家说好了,那赖管家给了你们多少两银子?”
“只给了三百两...”李四话未说完,却看到贾瑜像看耍猴一样,正一脸戏虐的看着自己,突然回过神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指着贾瑜,颤声道:“你...你诈我?”
贾瑜这时却不理他,而是对堂上的李简道:“大人,您都听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