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尔伯特·班杜拉 《自我效能》(1997)
Self-Efficacy
对个人效能的信念是影响人的能动性的关键因素。如果人们认定自己没有力量做出成果,就不会尝试让事情发生。
因为拥有自我影响的能力,人们至少是自己部分命运的建筑师。有争议的并不是决定论原则,而是决定论应被视为一个单方的过程还是一个双向的过程。
相信自己不一定能确保成功,但是不相信自己肯定会导致失败。
简单来说,人的行为是决定好的,不过部分取决于个人,而不是完全由环境决定。
总结一句
人们对自己实现某些目标的能力的信心,往往决定了他们的最终成就。
同场加映
卡罗尔·德韦克《终身成长》(第12章)
沃尔特·米歇尔《棉花糖实验》(第38章)
B.F.斯金纳《超越自由与尊严》(第49章)
阿尔伯特·班杜拉
Albert Bandura
人类起初认为,成功取决于神祇的一时兴起。丰饶的收成、孩子的健康或者新技术的发现,都是降临我们身上的外在赐福。随着社会与科技发展,“自我效能”(即相信自己可以达到特定成就并且形塑自己或社群命运的个人信念)成为进步的推动力。不过阿尔伯特·班杜拉指出,今日我们体验到的改变步伐越来越快,造成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影响了人们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形塑未来。因此他认为深入检视自我效能的概念非常重要。
班杜拉的这本著作的原版超过500页,不过核心论点可以总结成一段话:
人们的动力强弱、情感状态和行动,更加建立在他们所相信的,而不是客观事实为何。
如果我们的心态和行动受到信念的影响大过“客观事实”的影响,那么要成功,首先是心理建设要成功,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这个理论不只适用于个人,也适用于想要改变社会的团体。班杜拉说,你对自己可以取得什么成就的信念会影响许多事情,包括:
* 你选择追求什么样的行动路径或人生道路。
* 你会花多少力气来达成目标,面对障碍你会坚持多久,失败时你的复原能力。
* 你的思想帮助你迈向成功,还是成为阻碍。
* 追求目标时你会体验到多少压力或沮丧。
设想的结果越成功,我们就会越渴望能够形塑未来。“成功孕育成功”,对各种可能性怀抱着热情就会取代无动于衷。个人行动是如此,集体行动也是如此。
自我成就
班杜拉的“自我效能”理论,是在回应“人类主要或者可以说完全是环境的产物”这类理论。在《超越自由与尊严》一书中,B.F.斯金纳写道:“人对这个世界产生不了作用,是世界在他身上起了作用。”班杜拉却表示:“事实上,人是积极主动、怀抱志向的有机体,他们可以参与、形塑自己的人生。”另外,情境主义者认为:“人们修正自己的行动来符合社会情境,也在这样的社会情境中恰巧找到自我。”然而班杜拉主张:“人们是社会环境的产物,也是社会环境的创造者。”有效能的人能迅速看出社会和政治环境中的人为限制,并且机敏地找出改变方法或绕过这些限制。他们也善于运用现有体制达到个人目标。
一个人的态度、才能和认知技巧构成了班杜拉口中的“自我系统”。这套系统发挥了重大作用,可以影响我们如何认知当下的情境,以及采取什么样的行为来回应不同情境。而自我效能是自我系统不可或缺的部分。
自我效能的信念不同于心理学家所说的“结果预期”。结果预期只是对事情会有什么结果的期待或展望,不一定涉及关于自我与自我能力的信念。结果预期也许会对发生的事产生正面效应(“怀抱最好的期待,你就会得到”是用来激励人的常见套语),但与自我信念(比如有信心可以在考试中发挥良好、赢得竞赛或是顺利发表演讲等)造就结果的力量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事实上,班杜拉指出:“能动性(或主动性,agency)的信念和表现之间的正向关系,随着年纪增长而增强。”我们年轻时可能无限乐观,不需要支持的证据就相信会发生好事,然而随着年纪渐长,我们更能领会到,对自己的能力有多少信念才是预测成功的最佳指标。而信念是建立在经验与反馈的基础上。
关于人的能动性的哲学
自我效能理论引出了一个有趣的哲学问题:人们是如何产生想法、如何在想象中构思事情,以及如何制定他们接下来要着手实现的目标和人生使命的。在班杜拉写作之时,神经科学的研究结果似乎表明自由意志是一种幻觉,然而他坚持认为人不只是“旁观的主人,任由环境中的事件编排大脑机制”。相反,大脑与身体是人们运用来达成目标、开创人生方向的工具,人们形成的意图会导致大脑和身体发生改变,为最终目的服务。此外,人们不只受环境影响,也会受自己影响。我们选择行为的准则或决定奉行特定的信念,规范自己的言行。我们创造或者选择待在能够支持这些信念并且协助我们达成目标的环境。
班杜拉以巴赫为例,论证了不能将人简化为环境的输入。巴赫惊人的音乐天赋,还有他的多产,并不能归结于他接受的音乐教育、在他之前音乐发展的程度,或是他所处的环境。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身处特定时代与地域的产物,但是他也为声音艺术创造出一个全新世界,一个之前不存在的新环境。他的作品不是产物,而是创作。
B.F.斯金纳不否认人们有能力反制他们的环境,有刺激就有反应。但班杜拉的论点是,人不只是会反应而已,人更会“先发制人”。他指出,否认个人能动性的人(通常是哲学家)生活在许多人为之牺牲以维护能动性的政治制度里,这是最终极的讽刺。他们伪善地把自己看成是具备自我觉察的意图和能动性的尖端人物,而芸芸众生只是环境产物。
如何增强自我信念
《自我效能》不只是自我成长畅销书《大思想的神奇》(The Magic of Thinking Big)的学术版,班杜拉审慎地区分了自我效能和自尊。后者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流行观点。自尊涉及的是我们对自我价值的判断,而自我效能是关于个人能力的判断。从精准预测当事人会做什么的角度来看,班杜拉说:“效能的信念可以非常精准地预测行为,然而自我概念的影响就比较薄弱而且不明确了。”一个人在工作上可能不抱希望,但是不会因此降低自尊。同样地,一个人可能痛恨自己,却依旧知道他在某些方面非常能干(想想看,有人知道自己是整个州最厉害的强制拍卖房屋的高手,同时承认他的工作会导致许多家庭被赶出他们的房子)。简单来说,你喜欢或者不喜欢自己对任何事的成功没那么重要,真正要紧的是:你对自己可以执行这项计划或任务的自信程度。
班杜拉也反对“多重自我”的模型。这套模型主张我们想象自我有各种可能的未来版本,然后选择一个。实际上,我们只有一个自我,那便是志向,再加上关于才能和表现的自我评价,形塑了我们采取的路径。“要有出色的表现,程序知识和认知技巧是必要的,然而这些不是充分条件。”班杜拉写道。对事情了若指掌或聪明过人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某种动机、某个目标,或是强烈渴望来牵引我们追求成就。
人们如何培养自我效能受四个因素影响:
来自亲身实践的直接性经验。投入某项工作可以让你获得最清楚的回馈,知道自己是否有可能成功。
代替性经验。看到别人成功或失败会影响我们估算自己成功的概率。通过仿效成功人士,我们提升了“我们也能完成他们所做的事情”的信心。
他人的说服。当人们听到别人说他们可以在某件事情上成功,或是有人相信他们时,他们就会更加努力,不怕障碍继续前进。
压力和负面情绪。身心健康能让我们在进步时得到正确的回馈,并且能坚持不懈。如果你精疲力竭,你可能想要放弃。保持精力充沛,更容易保持正面心态。
班杜拉有个吸引人的观点:“一旦人们对自己在特定情境中的效能形成了一种心态,就会根据已经建立好的自我信念来行事,不会再进一步重新评估自己的能力。”换句话说,过高的自我信念意味着,即使表现令自己失望或是遇到挫折都不会影响你对自己有能力“制造产品”的信心。拿这种心态跟面对第一道跨栏就放弃的人相比,你就能体会出自我效能的重要性。
总评
班杜拉指出,自我效能有时会被误认为西方的个人主义。个人因为有信心造成改变或赢得胜利,而且愿意为此努力,获得重视和尊敬。然而自我效能对任何地方的任何团体要达成目标,都是至关重要的。如果团队中的一名成员不相信某件事可以完成,就可能拖垮整个团体。因此自我效能不仅是普遍存在的,人们也低估了自我效能对形塑世界的影响力。正如班杜拉所说:“备受怀疑摧残的人不会成为社会改革者,也不会成为激励人心的导师、领袖和创新社会的人。……如果他们不相信自己,就不可能赋予别人力量。”在《异类》(Outliers)一书中,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主张,成功主要是幸运环境下的产物。沃伦·巴菲特把他的巨大财富归因于赢了“人生彩票”。对于满心相信这个世界可以改变,而且他(或她)就是要去完成改变的人,成功人士给出的环境解释浇了他们一盆冷水。当然环境和基因是重要的,不过更重要的,是可以超越极限的强烈信念。
阿尔伯特·班杜拉
班杜拉生于1925年,出生在加拿大亚伯达省的草原小镇——曼达尔。他的父母是来自乌克兰的开垦者。高中毕业后他到育空地区建造阿拉斯加公路,然后在温哥华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心理学。搬到美国(而且后来加入美国籍)之后,他获得了爱荷华大学的心理学硕士和博士学位。
班杜拉开拓了许多心理学的实验方法和概念,让这门学科的发展离开弗洛伊德和B.F.斯金纳的路径。1953年,他开始在斯坦福大学任教,在那里度过后半生的学术生涯。
班杜拉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主持了著名的“波波玩偶(Bobo doll)实验”,研究儿童的攻击性。同时他关于社会学习和仿效的研究带出了“社会认知理论”,这套理论主张,人们的学习有大部分是通过观察别人以见识他们的行动后果。他的《思考和行动的社会基础:社会认识论》(Social Foundations of Thought and Action:A Social Cognitive Theory,1986)提出一个观点,认为人是主动的,并不受制于外在,也不是环境力量下的产物。他另一本著作是《道德疏离:人们如何造成伤害而不愧疚》(Moral Disengagement:How People Do Harm and Live With Themselves,2015)。在2014年进行的调查中,艾德·迪纳(Ed Diener)和他的同事把班杜拉排在“现代最重要心理学家”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