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贾琏的心思
戌时过半，彼时的盐院已是掌灯时分。
黛玉小院。
紫鹃和雪雁刚掌完灯，回过身子，便见姑娘已经小睡起来，眼下正在院中石桌前落了座。
雪雁见状，打了招呼便问黛玉胃口，得了吩咐，抬脚便去厨房替姑娘传膳，
紫鹃忙进屋替姑娘拿了件外套出来，因说道：“姑娘，眼下已入了秋。晚间风大，当心别着了凉。”
黛玉听劝，任由紫鹃替她披好秋衣。
紫鹃替姑娘整理好衣裳，便垂首不语。
早前在姑娘面前话里话外贬低泽六爷，紫鹃着实是有私心的。
毕竟，于她来说，姑娘最好的良人，便是宝二爷。
况且宝二爷在府里，是老太太的心肝太太的宝贝。姑娘若是和宝二爷完昏，这才是姑娘最好的归属。
但今日所见，紫鹃此刻的脸蛋尚还发着烫。
黛玉以素手撑腮，那双传神的美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不远的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宫灯出神。
今日所见所闻，着实让黛玉对吴泽心生万分感激之情。
然则，黛玉回想过往种种，似乎自己对他并没怎么客气过。
眼下的黛玉正忧心烦闷，过会子，该当如何与他会面叙话。
自父亲病故，林黛玉早已哭晕过无数次。
她也曾一度万念俱寂，枯木死灰。至此那一瞬间，她才切身领悟纨大嫂子那种心情。
若不是心里还有对外祖母、姐妹们的念想，兴许她自己实难撑得下去。
直至今天，她才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独一人，还有他能替自己撑起林家。
主仆二人心怀异思，院落里面一时静谧。
可巧鸳鸯这会子回到小院，打破了她们的遐思。
鸳鸯一面往里走，一面说着话：“林姑娘，琏二爷已经回府了，姑娘不必忧心。二爷说有要事与你相商。”
黛玉松开撑腮的素手，美眸现出几分惊喜之色，因说道：“琏二哥回来便好，他现在何处，我这便过去。”
“回林姑娘的话，二爷此刻在外书房吃茶。”鸳鸯忙回了一嘴。
紫鹃见姑娘从椅子起来，忙说道：“姑娘，雪雁正传膳呢，不如咱们吃点东西再过去。抑或让二爷亲自过来一趟，毕竟姑娘今日跪了一下午，当要好生歇着才是。”
鸳鸯听了，笑说道：“倒是紫鹃提醒的对，林姑娘，我过去请二爷过来一趟？”
黛玉乍一听说要请琏二哥过来，起初尚还迟疑。随后想到他既是表哥，倒也无妨那些男女大妨之事，因而点头应了下来。
鸳鸯答应一声，便又匆匆出了小院。
不大一会，贾琏鸳鸯与传膳的雪雁同时回到小院。
紫鹃先行屈身同二爷请安。
黛玉也起身迎了过去：“这几日辛苦琏二哥，倒是小妹招呼不周。”
穿戴整齐的贾琏，还是在荣国府那般儒雅公子气派，并未知道自己在外头厮混被人抓住一事，已然被眼前四人知晓。
贾琏待林黛玉屈身与他见礼，方才拱手道：“咱们一家子，林妹妹无须同我客气。”
一番让座，贾琏与林黛玉落座石椅。
雪雁与紫鹃二人开始摆碗筷，鸳鸯则去奉茶。
桌上摆着简单的淮扬菜，一碗鸡丝香菇雪菜粥、一碟白袍虾仁、一碟文思豆腐，一盘大煮干丝。
雪雁退至姑娘身旁，低声道：“姑娘，这粥和菜系，林伯说是泽六爷吩咐下来的，泽六爷说了，姑娘若是没有胃口，可吃些粥食。”
黛玉美眸微异，微微点着螓首，随后见只有一副碗筷，罥烟眉微蹙，因说道：“琏二哥可用过膳了？”
贾琏摆了摆手，说道：“我已用过，林妹妹不必理会我。我且吃茶。”
黛玉点了点头，接过雪雁递来的漱口茶，又拿过紫鹃伸来的漱口盅。漱口毕，这才小口用起粥食。
贾琏倒也沉得住气，直至林黛玉用毕，他一直静静地吃着手里的绿扬春茶，只是他的眉头一直蹙紧。
该说不说，自来到扬州，林府所用之茶一直便是这绿扬春，并不适合贾琏的口味。
好在，林黛玉只是简单吃了一小会，便停下筷子。
等紫鹃和雪雁撤去碗筷，漱了口的黛玉方才问道：“不知琏二哥要与小妹商量何事？”
贾琏目光一闪，拿手摩挲着杯身，斟酌着语气道：“是这样的，待料理完姑丈的身后事，咱们也该启程返京。”
“只是如此一来，姑丈留下来的一些庄田店铺，倒是需要咱们提早着手处理，二哥此番前来，便是想问妹妹有什么盘算。”
林黛玉闻言，眉头轻蹙，垂眸细想一会，方才说道：“这些事情，小妹也不懂，不知琏二哥这边可有想法？”
贾琏心头大喜，面上却瞧不出任何表情，因说道：“不若林妹妹与府里的管事吩咐一声，明日便由我出面，替林妹妹一力操办。”
林黛玉不疑有他，螓首轻点，美眸现出几分真诚：“那感情好，这阵子，倒是辛苦琏二哥了。”
“一家子不说两家话，况且出神京前，老太太和太太便多番嘱咐，让我到了扬州，必要好生照看于你，林妹妹不必与我客气。”
贾琏与林黛玉闲话几句，宽慰一番便起身告辞。
自始至终，贾琏都没有与林黛玉说明，他今天一直没有露脸的原因。
就在贾琏离开不久，林伯家的神色兴奋地走了进来。
“姑娘，姑娘，神京里的官爷来了，泽六爷派人回来传信。天家给老爷追封了二品大官哩。说一应丧礼，均按此品秩操办，扬州一应大小官员，皆需上门吊唁。”
林黛玉霍然起身，娇喘微微，失声道：“此话当真？”
林伯家的忙不迭地回道：“真的哩，宗书老爷在盐院那头，又哭又笑，正替老爷高兴呢。”
林黛玉双手合十，口念佛号，不住感激天家厚恩。
另一头，鸳鸯和紫鹃垂手沉默不语。
致使她们如此尴尬，当是因紫鹃日间那会子说的话。
这会子看来，着实可笑！
而方才琏二爷进得院落时，那气派，仿若日间的事没有发生似的。
这更让鸳鸯和紫鹃，顿感脸颊宛如被火烧过那般。
倒是雪雁脑子灵光一问：“嬷嬷，泽六爷可回来没有？”
林伯家一拍额头，随后轻打嘴巴道：“瞧我，一时高兴，忘了带六爷的话了。”
“六爷说了，他今晚尚还有事要办，兴许要忙到四五更天去，他让我嘱咐姑娘好生歇息，待明日再与姑娘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