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房的盘算
却说此时的荣禧堂。
贾政把一众清客相公清退。
素来鲜少踏足此处的大老爷贾赦,此时却落座在上首位置。
作为弟弟的贾政,唯有坐在清客相公们惯坐的椅子上。
丫鬟彩云与彩霞奉了茶,垂首准备退出去。
不承想,却被大老爷唤住:“去一人,把林姑娘请来。”
贾政虽微感诧异,然而并未出声制止,待两个丫鬟出了门,方自开口道:“大兄,咱们是不是商计一番,再唤玉儿过来?”
“玉儿小小年龄,哪懂得这世道的险恶。”
“这可是上百万两银子,眼见进了别人的口袋,还有什么好商计的。”贾赦目光一瞪,气得他捂着心口,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复又骂道:“还不都怪你,瞧你作的什么孽,偏生乞养一个白眼狼。”
贾政被大兄骂得垂下脑袋,一张老脸涨得脸红耳赤。偏生对方是他兄长,作为弟弟,愣是不敢反驳。
不多时,林黛玉迈步进了荣禧堂。
贾赦瞧见进来的林黛玉,老脸登时堆上笑意,待她依次见了礼,方才宽声问了几句身子安好的话。
林黛玉垂手,张口道:“回大舅,玉儿身子安好,劳大舅记挂。”
贾赦也不拐弯抹角,直言不讳道:“玉儿,你怎把如海留下的家财,交给外人替你处置?”
“玉儿,不是大舅说你,这个世道人心多变,若说如海尚还在世,你这么安排倒无不可。可我那可怜的妹婿已然去了,作为大舅,理应替你上心。”
语气顿了顿,贾赦身子稍稍倾前,说道:“我听你琏二哥回报,如海留下的银钱足有百万之巨。这可是一笔可观的巨银,你怎这般相信一个外人?”
林黛玉一直垂着螓首细听,这会子听完,她那双眼眸不觉现出一分诧异。
大老爷此番说辞,倒是与清臣与她所说的大体不差。
好在清臣一早已替她想好了应对之策。
念及此,林黛玉屈身说道:“回大舅,父亲弥留之际嘱咐过,家里所有大小事情,一应由泽大哥全权处置。”
听见玉儿此番说辞,贾政心头不由一松。
这……
贾赦只觉胸前一闷,按玉儿这般说辞。他这个大舅倒不便再说什么。
不料林黛玉话锋一转,说道:“倒是泽大哥与我说过,若是大舅、二舅这边有说法,他自会与两位舅舅交代。”
贾赦听后,胸前积郁的闷气随即一散,捋须笑道:“原该如此,这天儿冷,你且回罢。好生注意身子,若是有何难处,自可差人前往东跨院,寻大舅替你做主。”
林黛玉欠身,依次与大舅二舅告辞。
却说林黛玉出了荣禧堂。
一直支着耳根子听完全程的彩霞,忙从廊下起身往太太院落禀告去了。
贾政待玉儿出了门,沉吟一会子,方才发话:“大兄,我观清臣为人品德不错,他不像会昧了玉儿家财的人。咱们是不是过些日子再看?”
贾赦正眼也不去瞧弟弟,从椅子上面起身,抬脚来到门前,方自冷笑出声:“你抹不开面子,哪是你的事。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此事,你就不用管了,自有我这个大兄出面。”
……
……
却说粉油大照壁,凤姐院。
平儿走在前头,后面是垂头丧气的来旺媳妇。
门前侍立着四五个总角小丫头,一挨见了平儿,纷纷欠身打起招呼。
“奶奶这会子可在屋里,还是在老太太那边厢?”平儿驻足问了一句。
左边那位年岁较大的丫头忙答道:“回平儿姐姐,奶奶今儿个身子不便利。眼下正在屋里歇着。”
来旺媳妇忐忑不安,神情惶恐道:“这可怎么办,眼见年底到了,好几家利银却迟迟收不上来。这会子出了一笔烂账,奶奶还不得揭了我的皮。”
平儿一面抬脚一面宽慰道:“这事,原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我自会替你与奶奶分说。”
等平儿带着来旺媳妇进了内院堂屋,来旺媳妇垂手立于门前,平儿一径进了里屋。
卧室内,熏笼里面的银霜炭烧得正旺,那熏笼旁边,两个二等丫鬟正在地上伺候着炉火。
地上的丫鬟见平儿进来,忙从熏笼旁站起行礼。
平儿挥手示意她们不必理会自己,杏眸一瞥,见奶奶此时正歪靠在榻上,遂轻手轻脚上前,替奶奶拉了拉身上的锦褥。
兴许是凤姐儿觉浅,或是藏了心事,只见两弯柳叶吊梢眉微微颤了几下,丹凤三角眼倏然睁开。见是平儿,因问道:“来旺家那边怎么说?”
平儿一面搀扶奶奶坐靠起来,一面回道:“据来旺家的说,那姓许的当家人往辽东走商贩山货,不承想撞上山匪,山货连人都没了。只余下一对孤儿寡母。”
王熙凤柳眉倒竖,坐直身子的同时,不忘拽了一下锦褥,冷笑出声:“这么说,莫说是利银,便连我那一百八十两的本钱,兴许也打了水漂。”
“我管她是孤儿还是寡母,没银子还,便让她拿田地来赔。”
平儿伸手替凤姐儿紧了紧身上的被褥,眉头轻蹙道:“此事有点难办,对方有一位远房表亲,其人是在九州商行里面的一位管事。
咱们倒也不好逼迫过甚,况且,这眼见到了寒冬年底。咱们若是再逼她拿出为数不多的田地,这一对孤儿寡母,兴许就熬不过这个冬季了。”
王熙凤气得心口疼,柳眉拧了起来,“这才是我难为的地方,若那对孤儿寡母转手把田地给卖给别人,我那二百两银子便真成打水漂的了。”
不过,说归说,王熙凤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平儿说的九州商行,来头颇大。
下面的人经过一番打探,最终才探听到,九州商行的总掌柜,竟是皇后娘娘的堂弟。
念及此,王熙凤气得身子抖了三抖,胸前乱颤。
半晌,复又狐疑道:“不对呀,竟然那姓许的与九州商行主事有关系,他何须朝咱们借银子?”
平儿杏眸轻眨,回道:“姓许的早前一直流连赌坊,据说早前朝他远房表亲借了数回银子,后面他那远房表亲撂下狠话,再不帮衬于他。”
王熙凤听后,脸色倏变,藏在锦被下面的玉手,轻轻按在肚子上。
平儿见状,情知奶奶来了天葵,忙嘱咐一位丫头去厨房那头,招呼一碗红糖姜汁过来。
王熙凤那张俏脸变得煞白起来,恨声道:“姑奶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与来旺家的分说,若是这笔账收不上来,便从她的那份扣。”
平儿无奈,于心头暗自叹了一口气,此番她却是劝不住奶奶。唯有打帘出去与来旺媳妇分说。
来旺媳妇听完,整个人眼前一黑。
若不是平儿眼明手快,搀扶一把,她便生生后仰摔倒在地。
浑浑噩噩的来旺媳妇,回到柳条胡同的家中,一径伏在炕上嚎了起来。
小半时辰。
忙完差事的来旺回来后,听完媳妇哭着转述琏二奶奶的话。
脸色连连变幻不停,似是作了什么决定,他扭头出了门,迎着风雪走出柳条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