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扬州新的收获
承熙六年八月二十一。
扬州城,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繁华似锦。
斜阳透过叶间的缝隙洒在街面,形成斑驳的光影。
一辆没有标识的普通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驰骋于街面,朝着扬州盐院的方向驰去。
落座在马车里面的吴泽一脸凝重。
数日前在金陵城,商行的一位伙计便告知林如海已经昏迷多日。府里的三位姨娘生怕扰乱自己的行程,便没有让人通知自己。
若是不然,吴泽下了水师战船便会返回扬州。
不多时,疾驰的马车在马夫沉稳地驾驶下,稳稳停在盐院正门。
把守在门前的两位盐丁一见吴泽,忙抱拳行礼:“见过六公子。”
吴泽点点头,道声辛苦了,刚想抬脚步入正门。却被盐丁接下来的话语给驻足下来。
“好教六公子知晓,两位神医已经在府上盘桓多日。汪家老爷子今早业已过了府。林管家已经把汪老爷子请至外书房。”
吴泽一面抬脚一面点头道:“有劳这位小哥。”
盐丁口中的两位神医,是吴泽相救薛二叔的时候相识。后从那位军医的背包当中,送了两位大夫一本解剖书。
因此,三人便也成了忘年之交。
此次,想来是他们得知林如海身体有恙,故而不请自来。
六年来,吴泽一直很注重盐院的安全。在先生的默认下,他早已试探过无数遍林府的下人。
将一些盐商埋进来的耳目全给清除出去。
如今能够留下来的,皆是足以信任的人手。
吴泽匆匆朝林如海的后院而去。
他在林府好歹也住了四五年,在林府,吴泽已经相当于林如海半个儿子。
府里忙碌的下人见到六爷,纷纷惊喜地驻足行礼问安。又有人飞身相告三位姨娘去了。
吴泽与诸位林府下人阖首示意,脚步一刻也不停留,往中路院而入。
等过了垂花门,再入一扇月亮门,便属于林如海的内院。
只见院落门前立着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温婉女子,其人眉眼之间尚留存着一丝忧色,一双美眸略显浮肿,显然是哭过不少。
“苏姨娘安好,先生如今怎么样了?两位神医怎么说?”吴泽停下健步如飞的步伐,拱手揖了一礼。
“清臣回来啦,瞧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这一路可还顺遂?”苏姨娘的目光浮现一丝安稳,语气略带关心。
“你先生于两位大夫过府后,经他们一番诊治,业已醒转过来。
眼下,你先生已经酣睡。你也别担心,先去好好洗漱一遍。且等你先生醒来,我再让人去请你过来。”
吴泽点了点头,语气却坚定地说道:“无妨,我先去瞧一眼先生,过后再去拾掇自己。”
说罢,朝苏姨娘点了点头,便往林如海的卧室而去。
苏姨娘瞧着吴泽远去的背影,一时愣在原地,半晌方自呓语道:“唉,可惜了,若他是自己和老爷的孩子,那该有多好?”
却说吴泽进了林如海的卧室,见他正安然入睡,方自落下心来。这才折身往东路院回自己的小院落。
林府是在盐院后面新起建的宅第,一共三路三进。
东路院,是林家为招呼远亲和贵客的居所之地,中路院是林如海和原室贾敏的居住之地。
至于西路院,则是早前林黛玉的居所。
后面林黛玉入贾府,林如海便在西路院二进处划出三间小院落,供三位姨娘安身之处。
三年前,林如海的身体渐有不适,便安排苏姨娘搬至中路院。
不过,贾敏曾经的院落,苏姨娘显然是不够资格搬进去的。
吴泽匆匆沐浴更衣,抬脚往一进的外书房过去。
“师妹你瞧,我估摸着,清臣也就这几日回到扬州,果真被我猜中了。师妹,下月十五,养济堂我就无须过去坐诊了罢?”
甫一瞧见吴泽的身影,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旋即捻须轻笑出声。
说话之人正是大盐商汪志尧家中的老供奉毋庸,其人医术精湛,学医前曾拜入过龙虎山,机缘巧合之下,曾习得龙虎山独门秘技吐纳术。
后面吴泽因为那本解剖书,从对方手中习得这门吐纳术。这也是吴泽来到这个时空,身体锤炼得愈发好的原因。
吴泽借着吐纳术,练了足足五年的刀法。他的左手刀,不过五指之数的人知道。这也算是吴泽暗藏的底牌之一。
别瞧着吴泽身形颀长,一点都不壮硕。然他一刀却能劈断一株成年人合抱的大小树木。
此时书室内落座三人,分别是毋庸,及他的师妹顾大夫。还有扬州八大盐商总商的汪志尧。
而与汪志尧相识,也是因为毋庸的关系。
汪志尧此人,倒也称得上一位妙人,其人祖上乃与太祖皇后相识,曾经资助过太祖军费的商贾之一。
后面,太祖立国,其祖却急流勇退。求了一道天下盐引总商的圣旨,便在扬州安了家。
直至武帝,也就是太宗时期。
汪志尧的父亲多次出钱出力,替太宗亲征东虏收复辽东出了大力。后面还资助异姓一字并肩王第二任凉王,带头让富商替凉王筹集军饷。
最终,凉王替国朝平了西南三国,灭了安南皇室。
西凉铁骑尽皆屠了安南大族,安南才被并入国朝的版图。
至此,整个国朝再无一人能够撼动汪家盐商的地位。
除非汪家扯旗谋反,哪又另当别论。
九州商行前期的费用,还是汪志尧出了一大半,然而,他却是只拿二成干股。
其实,他的本意吴泽也清楚。无非因为先生的原因,提前在自己身上落重注罢了。
三人唯有毋庸没心没肺地笑说,顾大夫和汪志尧明显有着重重的心事。
吴泽当下心绪一紧,拱手与三人揖了一礼。
一番寒暄,众人方自落了座,吴泽待下人奉上香茗离开,这才问道:“顾大夫,我先生身体如何了?”
顾大夫听后,将手中的香茗放下,长叹一口气道:“恕老身无能为力,林大人已到了油灯枯竭之际。
老身目下每日替他施针,也是为了吊着他一口气,容他那位独女归家,好见见林大人最后一面。”
吴泽虽有心理准备,但此时亲耳得闻,心情还是挺沉重的。
林如海的身体很复杂,除了痨病,还有一些肾脏、肝功能的问题。
吴泽不是医生,况且,痨病即后世所说的肺结核。
后世的医疗那么发达,大多数患者虽能治愈,然它的死亡率还是挺高的。更遑论此时的医术了。
书室内一阵沉默。
汪志尧先是宽慰几句吴泽,方才示意身边老仆拿出一封牛油袋子,正色道:“清臣,此乃八大盐商范荣桂走私盐铁往后金的罪证。”
“清臣莫慌,我帮你,并无其他因素。仅仅是因为范荣桂自己作死,他这是将咱们余下七家,放在火上烤。”
“有了此番罪证,你足以扳倒范荣桂,哪怕他背后有人撑腰也无济于事。
毕竟,这里面尚还有五千余海防水师的鲜血。连他背后之人,也不敢轻言出面保他。”
吴泽无喜无悲,道了声谢方才接过。
“有劳汪老爷子费心,此事等我先生醒来,我再禀告于他,容他拿主意。”
汪志尧定定瞧着吴泽,意有所指道:“清臣,我十日前得到准信。
大明宫已经选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为南下。想必,是为你先生不忍言以做准备。”
语气一顿,汪志尧端起几案上面的茶汤,“你先生令你这位金陵案首前往密查范荣桂一事。
多少有点大材小用,想必,你也品味出你先生此番目的,究竟何意。”
吴泽猛地抬头,定定注视着轻抿热茶的汪大狐狸。
须臾间,他的脑海掠过一丝明悟,已经品味出汪大狐狸的话中之意。
可他难道不知道?
自己眼下虽然顶着秀才之身,然而并不是官府中人。以何身份来替先生办这趟差事?
不对!我还有水师试百户,以及绣衣卫南司百户的身份。
可很快,吴泽便泄下气来。
南司只有监察之举,并没有缉捕入狱的权利!
与此同时,林府管家林伯走了进来,开声道:“六爷,姑娘已经从神京回来。此时老爷已经醒转,与姑娘见了面。
老爷打发姑娘先去歇息后,得知你已经回府,特命小的前来传禀一声,请六爷过去一趟。”
吴泽从椅子起身,与汪志尧告辞一声,朝顾大夫说道:“还请顾大夫随我前往一趟。”
顾大夫听后,起身跟随吴泽出了外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