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水丸(1)的秘密森林
前不久,我和老婆一起去出席附近一家画廊举办的安西水丸画展公开晚会。展馆里集中展出了水丸和我共同创作的《夜半蜘蛛猴》的插图原作。几十幅原作齐刷刷排在一起,蔚为大观。在那里举杯喝香槟时见到了久违的水丸太太,还认识了他的千金(画伯(2)非常非常害羞),气氛俨然青山(3)那边的联欢会。画伯会后想必去附近那家名叫“ARUKUURU”的酒吧度过了一个富于野性的夜晚。我因为以往每次深夜去“ARUKUURU”都无端地(大概灯光太暗的缘故)在吧台打瞌睡,于是只在近处的寿司店喝了一点啤酒,然后就乖乖回家去了。
回想起来,我虽然同画伯结识很长时间了,但记忆中几乎不曾同他真正喝个尽兴。这是因为,水丸开始大举进攻的时刻同我困意上来的时刻相冲突。时下虽然住在近邻,不过感觉上好比小超市的早班和晚班,基本结构错位。
偶尔在哪里喝上一次,到了大约晚间十点,我就看看表说:“水丸,我困了,得回去了。”画伯随即道:“是吗,遗憾啊!这附近有个漂亮女孩,是你的小说迷,说极想见你。正想打电话叫她呢,可惜呀可惜。真的很漂亮哟,脾气也好。我想马上就能赶过来的……”而且每次都说得煞有介事。我是多少有点警惕,提防着受骗上当。不过水丸的夜生活内容深得超乎想象(我个人称之为“安西水丸的森林”),说法未必无中生有。作为我很想试探一下是否真有其事——看水丸“丁铃铃”打完电话后那个漂亮女郎是否会道一声“对不起让您久等了”而实际出现在这里。无奈时针一过十点,两片眼皮便像印第·琼斯电影(4)里的岩石门一样沉甸甸地滑落下来,最终是回家刷牙更衣呼呼大睡,于是同漂亮得别人一说我也很想见见的女郎无缘,同风和日丽(风和日丽到什么地步我自是不知)的梦幻世界——小白兔和大黑猴一边唱着约翰尼·蒂洛森的《漂亮宝贝》(Cutie Pie)一边在春天的原野上蹦蹦跳跳的梦幻世界——无关。
不过,即使水丸说的是真的,我也未见得言听计从,兴冲冲地去跟女孩子见面。因为事情恐怕并非见一见就能了结的。算起来已是十来年前的事了,一次给这水丸领到当时青山一家莫名其妙一塌糊涂的野性夜总会,那里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龙腾虎跃的阿姐,所有人吵吵嚷嚷一起喝酒,闹得像明天一早就是世界末日似的。到底怎么回事呢,这里?如此想着战战兢兢地喝了口啤酒。正喝着,一个女孩对我说“嗳,跳舞吧”,我推辞说“不不,这个我可不太……”结果水丸板起面孔道:“喂喂,村上君,这种时候快快乐乐陪人家跳个舞才合乎礼节,不能让女孩子丢面子的,快快!”那时我还年轻,不大知晓世间有多么可怕,既然如此才合乎礼节,便陪她跳了一番。不料为时不久,青山一带传出了添枝加叶的风言风语:“别看村上那个样儿,原来对跟女孩跳那种贴面舞特感兴趣。在一家夜总会跳得热火朝天。”一个女编辑告诉我:“听了很让人失望,以为你村上君不是那样的人呢。”我这人让人失望已是家常便饭,说无所谓也无所谓,但出于慎重,还是查了查流言的源头。不用说,是水丸画伯大街小巷散布开去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作为我也有些尴尬。可话又说回来,我真的贴面舞跳了不成……?
此次画展也不例外。画伯在横滨绘画学校里教的女孩子来了几个,和她们站着稍微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就问我:“听说您在背后干了不少不地道的勾当,可是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流言的出处可想而知。真想大声问他:特意跑到横滨教什么去了?!
假话的心脏:今年夏天在夏威夷一家电影院看了《廊桥遗梦》。电影放完时,观众哄堂大笑。到底怎么回事呢,这?
(1) 经常为村上春树作品配插图的日本画家。
(2) 日本对名画家的尊称,这里指安西水丸。
(3) 东京的地名。
(4) 美国的系列电影,有1984年拍摄的《印第·琼斯 魔宫的传说》、1989年拍摄的《印第·琼斯 最后的圣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