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十六岁做些十六岁该做的事①
十月第一天独属周末的清晨。
夏目看到窗外干净的蓝天和朝阳,把昨晚换下的衣服塞进洗衣机。
洗衣机启动之后先是嗡嗡作响,随后开始哗哗地入水。他站到洗漱台前,面朝镜子刷牙,用肉眼丈量日渐增长的头发,计划下次理发的时间。
洗漱结束,拿出冰箱里的便当放进微波炉,解决早饭。
想到理发旋即想到他最近的收支,这月要出版的轻小说同样是一笔收入,迫使他思考起轻小说要写长篇还是短篇。
便利店兼职四周一共八十小时,时薪一千;家教每次一万円报酬;外加便利店对全勤员工额外奖励五千円。
考虑月份天数,他每月兼职收入在十三万到十四万之间。
学费有奖学金做抵消,他现在的开销——房租、通勤、伙食费这些,大概花掉十万円,一个月下来大概能剩下三万左右。
这些开销在他过罢十六岁生日以前,都是坦然接受家里的资助的。十六岁在他想来算是一个节点——或者说是一个宣告独立的藉口,推动父母下定决心让其实早已经可以独立的他尝试独立起来。
因此来东京这一年多时间他也算是慢慢攒下一笔钱,足以让他做到不少事。
至少由花见出钱买下的笔记本电脑给不了他许多压力,作为写作素材的小说啦、衣服啦……也都大可阔气地买下。持续到他的轻小说发售后得来回报都未尝不可。
但现在不行——他那远在京都上国中的妹妹很快就要迎接统考,现在正是要根据自己薄弱学科去上补习班的时候。
樱的基础不扎实,目标却又很高,如此算来不论是哪一科都是薄弱的。
而后又必然逞强,只朝父母索要其中一两科的补习钱,再有须要去学的部分,就闷不做声地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这样的情况显然是要不得的,因此他只得把钱留住,到果真进展到这一步时通过邮局银行转汇给她。
除此之外,至少在上学期间,不会有太大的开销需求了。
写长篇尽管能多一笔长期收入,安稳之后也能逐步替代便利店的兼职,却也会挤占他将来大致规划好的时间。
而等樱到来东京入学高中之后,也不见得就适合他整日往脑子里塞满与现实不大接轨的轻小说故事了——总要多花时间做些其他事的。
还是写一本像《三日间的幸福》那样的短篇正好。
寻根问底,他也并没有把写轻小说当作将来工作选择之一的想法——倘若如此去想,就一定会形成某种束缚,滋生他从心底涌进全身的厌恶感。
他沉思良久,打定了主意,就在书桌前坐下,掀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设定。
无论长篇短篇,投稿出版社都需要写完一整卷原稿;无非是剧情编排难度有所区别。
短篇更容易安排故事起始,把控剧情节奏,不考虑深度的话,要比长篇简单上许多——从这一点上考虑,对只有二十二天时间的他来说也算重要。
夏目打开文档,先把“寿命换取愿望”的设定写了上去。
时间紧急,也就不再另想背景设定浪费时间。
不就,敲击键盘不停的嗒嗒声中混进洗衣机响起的两声提示音。
他起身,先将铺在飘窗一侧的被褥掀起,然后从洗衣机中取出洗好的衣服,挂在飘窗前的晾晒绳上。
回到笔记本前,一小时只写了一段话,对剧情没有头绪。
索性关了文档,在视频网站搜索《月色真美》,再看几部花见推荐的动画,暂且把稿子搁置在了一边。
下午去做家教,铃木家院里枫树上的五角叶已经全都变了颜色,红黄交替。提醒看到它的人,如今时间已经入了秋。
他姑且也算是枫的一种——名字中带“枫”也算。
这一点追根溯源去讲,其实是他名叫夏目春树的父亲贪图偷懒的产物。
‘你看,这九月又叫红叶月,正是入秋之后枫叶变红的时候,漫山遍野地多么漂亮。而这[枫]的汉字笔划又恰巧是你的生日,多有特殊意义的名字!’
他父亲是这般说的——而夏目春树这一名字的由来则更为简单。
他父亲是一月十二日出生的,出生时村上春树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刚获奖不久,又恰好出版了《挪威的森林》。
父亲的父亲和母亲都顶爱那村上春树的书,恰逢他们的儿子与村上先生生辰相同,就索性这般取名了。
但他父亲不喜欢这个名字,连同着也不喜欢村上春树的书。或者说文学相关的东西一概不看,只看热血动画和热血剧,看龙珠海贼灌篮高手,去镇上的书店里只买内容大胆的杂志写真。直到现在也依然如此。
然而就算不喜欢到这种程度,却依然跟他爷爷一样给他取了这样一个随心所欲的名字。
他对姓甚名谁倒没有特殊的感觉,无非就是别人喊道一声名字的时候,晓得是在喊自己罢了——甚至就连单单“枫”这一名字对他来说都不是唯一的。
看饱了铃木家院子里的枫,他拍了张照片,用Line发给樱。
[枫:入秋了,注意保暖。]
[樱:嗨。]
随后收到一张三月樱花盛开的图片——他这可怜妹妹正是三月出生的,也不晓得他母亲为何没在两次起名时阻止他父亲。
[枫:测验成绩如何?]
[樱:68!]
樱的学校在周四周五测验,周六中午放学时就能看到名次,连安稳的周末都不愿留给学生。
但大体所有事都有两面性,在周六公布名次,就可让学生受成绩影响的情绪统统在休息日宣泄出去,平稳地迎接新一周的课程。
[枫:有进步。]
[樱:还得努力呢……]
二楼的阿香弹完了一遍练习曲,趴到窗沿去看,终于注意到站在楼下的夏目,兴奋地喊他进来。
他看完Line上的消息,无谓地笑了笑,收起手机,走进铃木家的玄关。
“夏目老师今天好开心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吗?咱也想开心。”
“枫叶红了。”
“喔……”阿香不理解,但并没有去想多久,马上换到下一个话题,“夏目老师!我问到明日老师那首曲子的名字了。”
“嗯?叫什么?”
“我们的未来(この先の私たち)。”
“明日老师呢?”他想到周五在便利店遇到的女生,接着问。
“嗯?”
“明日老师,叫什么?”
“唔……”阿香陷入了思考,直到两人进了书房,渐渐撅起了嘴,最后一刻终于爆发,叉着腰批判,“夏目老师也没有告诉咱名字吧!”
“夏目枫,枫叶的枫。”
“枫叶的枫,嗯,咱记住了!”阿香满意地点头,像她才是老师,夏目是她记性不好的问题学生,“明天再见到明日老师,咱就帮阿枫去问名字。”
“不要叫阿枫,要叫老师!”
“嗯,阿枫老师。”
“喂喂!”
三坪的书房,阿香绕着书桌躲着他跑,他不得不在后面追。
不过他也很快抓住阿香,按在了书桌前。后来进行到做题环节,现场多给她加了几道大题。
铃木母亲这次回来得早,留他在家里吃饭。
阿香大声举报他的恶行,铃木母亲听完后忍不住笑,往夏目碗里多夹了两块鱼饼。
“咱也要吃!”阿香最喜欢吃鱼饼,看得心痛。
“嗨嗨——”
……
九月末的一阵雨,彻底驱散了夏日的余热,天气转凉,东京真正有了入秋的实感。
周一上学的路上,待他走出外苑前站,路上看到青丘高中的学生,不少都多穿了一件外套。
“呦!快上车,去看成绩!”岸田这次没跳下自行车,只是收紧刹车握把,放慢速度,在旁边喊他。
“你先去吧。”
“好好!开始冲锋!”
骑着单车的岸田,在上学长队里辗转腾挪,灵巧疾驰,很快不见踪影。
情绪受到感染,他还记着花见的消息,对成绩单提起几分兴趣,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脚步。
走到校舍楼下,公告栏上还没贴出成绩单,就已经围满了学生。
体型高壮的岸田站在最内围,比周围人都高上半头,格外显眼。
“各位同学!麻烦让一下。”
学生会委员高声喊着,把成绩单高举在身前当利剑斩开人潮。
人群一阵推搡,让开一条通道,放委员进去。
待贴好成绩单,他远远看向人群阻挡不了视线的左上角。
一眼就看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No.1花见月 784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