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退婚
贺卿看完母亲,复去看妹妹,确定她们的精神都还好,没有再崩溃大哭了。
她马不停蹄地带着礼物去了贺氏族长家中,托族长夫妻照看家中。
由于贺卿祖父和族长父亲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家血缘关系还算近。
族长夫妻一口答应了下来,族长夫人还说会隔三岔五去侯府看望她们一家子妇孺。
贺卿诚心谢过族长夫妻,快到自家门口,远远地看到一个穿戴整齐体面的嬷嬷上门拜访,有些眼熟。
她按辔徐行,到家门口飞身下马,上前接待,得知是未婚夫许慎祖母派来的人。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该成亲了。
她十六岁定亲,祖父母舍不得她早早出嫁,打算多留她两年,眼看着就到她十八岁生日了,他们却都已驾鹤西去。
作为未出嫁的孙女,贺卿需为祖父母守孝一年,其实去年四月她就出孝期了。
这一年来,许家曾派人来说过好几次,盼着她嫁过去,提出早点完婚。
贺卿父母也有此意,奈何她本人不肯。她不是不嫁,或不满意许家,不满意许慎这个未婚夫。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很不错,她仅仅是不想那么早嫁而已。
虽许家众人对她都挺好,她嫁过去是做孙媳妇,每日要晨昏定省,侍奉上头两层公婆,晚一年嫁,就少侍奉一年。
在婆家必定处处比不上在自家舒服,父母哥嫂都对她极好,大小事一律对她言听计从,从来不限制她的自由和思想,没把她当成迟早要泼出去的水。
为了让她安心,父母哥嫂都对她说过,若成亲后日子不好过,支持她和离,家中永远为她留着独属于她的院子。
妹妹是早产儿,自小弱不禁风。贺卿心疼妹妹,七岁时毛遂自荐要亲手照顾妹妹,她怕下人不用心,偶然有照顾不到之处,伤及妹妹性命。因此这十一年来,姐妹俩一床睡,一桌吃,感情深厚,一时离不得。
即使贺卿有再多不想及早成亲的理由,都不能直言,贺家回复许家只说舍不得女儿,要多留一年。
今年二月,吐蕃入寇松州,贺卿父兄奉旨带兵驰援,自此,贺卿日夜担忧父兄,更加没心思成亲了。
如今边关战事未平,父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急着去寻找父兄的下落,在这个节骨眼上,断不能成亲。
贺卿带许嬷嬷去上房见母亲,请许嬷嬷在堂屋落座喝茶。她转身进了内室,告知母亲此事,请母亲对许嬷嬷直说她要去边关寻找父兄,暂不能成亲,等她回来再议。
她坐在内室的炕上,随手拿了本书看,等母亲打发了许嬷嬷,才起身回自己院里检点行李。她减了一些没必要带的东西,打了两个包袱,去马院牵马,去武堂拿兵器,骑着直接出了大门。
贺府大门口,许慎掀开车帘,正欲下车,听到马蹄声越来越近,抬头看去,高声叫住未婚妻,“飞卿,你这是要去何处?”自两人定亲,逢年过节,他会来拜望未来岳父母,与贺卿见过多次,彼此还算熟悉,故而直呼对方的字。
“子诚,你找我何事?”贺卿出了大门,正欲扬鞭催马,听到许慎的声音,忙放下马鞭。
“能否入内详谈?”许慎下了马车,走到未婚妻马侧,双手抓住她手里的缰绳。
马儿突然变得暴躁起来,扬起两只前蹄嘶鸣。
贺卿从容地伸手抚摸马儿的脖子,弯腰低头凑到马儿的耳旁,轻声说了几句话,很快就让马儿安静下来了。
倒是许慎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好几步,离这匹马远远的,冲贺卿严肃地说:“飞卿,不管你要去做何事,我绝不拦你,只耽误你一刻钟,我想和你谈谈——关于我们的婚事。”
贺卿大约知晓他的来意,不过一瞬间,她就想好了对策,翻身下马,带许慎去了第一进院的堂屋,将下人都打发走了。
她坐在八仙桌旁,倒了一杯冷茶,径自喝干了。这两天她忙得脚不沾地,此时坐下来才感觉到口很渴,执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扬手示意他就座,“说罢。”
“之前你家说过,等你十八岁,等我考中进士就成亲。今科我侥幸高中探花,你也快过十八岁生日了,已达到成亲的条件。但我听说你近来不打算成亲,我想知道,你准备何时腾出时间成亲?”
“我不知道。”贺卿如实回答,她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父兄的下落,何时才能洗清父兄的冤屈,何时才能为父兄报仇雪恨,没做到这几件事之前,她不想成亲。
许慎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道:“难道你要我就这样无期限地等下去吗?”
贺卿平静地望着他,“你想怎么办?我可以配合你。”
“我能怎么办?我喜欢你,我想立马娶你回家,我想和你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我也想一直等,等到你愿意和我成亲为止。可是我祖母突然病重,逼我本月成亲,她说临死前不求看到曾孙,只求亲眼看到我成家,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祖母已找好了本月可与你成亲的新娘罢?”贺卿洞若观火。
上次她去许家做客,见过许慎的姨表妹——那是一个脸若银盘、丰腴莹润的美人,浑身书卷气,举止言谈落落大方,与之交谈令人如沐春风。
许慎一脸惊讶,“你既知道我祖母的意图,为何从不问我?反而一再推迟婚礼,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我?”
“你休要无理取闹了。”贺卿摇头道,“既然你祖母已有了更好的孙媳妇人选,我没必要霸着这个位置不放,我这就处理退婚之事。你快回去罢,好好准备你和你表妹的婚礼,对她好一点,不要让她受到磋磨。”
她很欣赏那位才貌世间少有的女子,虽只有一面之交,她心里早就把她引为知己了,本以为会有时常来往的机会,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前未婚妻和现任妻子怎能毫无芥蒂地成为朋友?即使她俩都有这个心胸,只怕外人会有闲言碎语。
许慎像刑官找到了嫌犯的罪证一样言之凿凿,“看来你的确是一点都不喜欢我啊,这两年我对你白好了,你真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我要亲眼看着,你不愿嫁我,能嫁谁?你父兄战败失踪,导致朝廷连失两城,陛下震怒,想必你还不知道罢?降罪的圣旨,说不定何时就会到你家。你年纪也不小了,退了婚,难道你还能嫁给龙子凤孙?”
贺卿无所谓他怎么看自己,退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了。她嫁或不嫁,嫁谁?自家是否会获罪?都与他无关,她何必浪费时间与他饶舌?
她转身往上房走去,把退婚的来龙去脉与母亲说清楚了,拿上庚贴和聘书,去了许家,换回了她的庚贴,两家亲事就此作罢。原本她也挂念着此事,但不知如何处置,真真棘手,如此也好,这回她可以彻底放心地起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