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看雨,连夜作画
让孩子感到快乐的,与其说是那些白天或晴天发现不了的景致,不如说是孩子的独自探险、独自寻找和独自发现。
女儿有了自己晚上走路回家的经历后,我们开始相信她,给她更多空间,让她去探索。话虽这样说,但每次遇到事情后回想,还是有些后怕。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晚上,雷雨交加,在家里就可以听到肆虐的风雨声。9点多,女儿说房里很闷,想出去走走。当时,我手头正忙着什么,不能陪她去,就顺口说:“哦,去吧,早点回来。”
她说:“好的,我转一个小时就回来,我要出门去看看雨。”
等我忙完自己的事情,已经10点了,我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这么晚了,还风雨交加,她一个人在小区里转,会不会碰到什么呢?小区房子稀疏,人也少,晚上的路灯都很暗,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吓着她?我越想越怕,甚至有点慌乱。
我让先生跟我一起去找,他说:“这么大的小区到哪儿去找?没事,她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他不陪我去,我一个人也有点害怕,只好坐在家里等,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很多可能发生的可怕事情。比如,漆黑的地方突然跳出一个人,或者某家门口突然狂叫的狗……
我就这样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焦虑得直在房间里打转,同时又竖着耳朵听走廊里的脚步声。
直到快11点,我才听到女儿特有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我冲到门口打开房门,看到女儿那张充满惊奇、红扑扑的脸。
“妈妈,我有了很多惊奇的发现!我看到了一处特别特别美的花。哇,在路灯下,美得不得了!还有一丛很特殊的叶子,在路灯的照耀和雨水的浇灌下显得特别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叶子!”她大着嗓门跟我述说她路上的所闻所见,一副万分欣喜的忘情状态。
我的心终于落了地,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开始附和她,并询问更详细的情况。女儿脱下已经潮湿的衣服,坐下来手舞足蹈地描述她走过的路线和新发现。那些发现都是白天或晴天发现不了的,那些特殊的景致让她心情大好。而我也明白,她独自探险、独自寻找、独自发现的快乐是她更大的“快乐源”。听她讲,我心里的恐惧慢慢淡去,也开始好奇:路灯下那束最美的花是什么样子的?如此风雨交加的晚上,她一个人走在小区里是什么感觉?是真的没有恐惧,还是探奇的热情战胜了恐惧?我问她:“有没有见到巡夜的保安,或者哪一家突然走出一个人?”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说:“你真莫名其妙,哪有那么多可怕的事情!”我知道是自己的恐惧在作怪,沉浸在自我探寻的乐趣中的她,会赋予一切美好、神秘的色彩。
讲完后,她满脸热情地望着我:“我带你去好不好?我带你去看看那些很别致的景色好不好?”
已经很晚了,我也有些困了,但女儿那么热情地邀请,我实在不忍拒绝。我知道这份美好的感觉是最宝贵的,支持她、陪伴她、跟她一起享受这个过程,也许是对她最好的肯定。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答应了,跟先生打了一声招呼,我们两人便各撑一把伞又出门了。作为向导,她带着我循着刚才的路,展示她在每个地方的惊奇发现,路灯下雨中的花、草和树。她观察的角度很独特,都是需要弯下腰、转过头才能看到的别致景致,难怪在白天里、晴夜中看不到。
我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她身后,被她拉着跑来跑去,找来找去,由她引导着去看这个熟悉的小区里的树和花,还有那尊雕塑。她引导我从孩子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观察在成人眼中不该出门的夜里看到的一切。
有些景致我能感受到独特和美妙,而有些我却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如实地表达,不过总引来她的不屑。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把她发现的每一处景致都看完,她才心满意足地带我回家。
回到家里,我们两个又拉着先生,向他描述我们共同探险的经历。先生有些羡慕,同时又忍不住说:“两个疯家伙。”女儿越来越兴奋,这时已经快12点了,我们实在太困了,可她却说睡不着,她要创作。我们跟她商量半天,她还是坚持自己的决定,我们只好先睡了。她一个人坐在过道里,找来颜料、画纸开始创作。
不知道她弄到什么时候,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看到过道里摆着好几幅画。那是她印上去的脚印,38码的大脚印在几张纸上:红的、绿的、蓝的、黄的。奇妙的是,脚印已经变成一幅幅有创意的画,或是在每个脚趾上画上不同的图案,或是在脚掌上画上不同的图案。最奇妙的是,有一幅画将三个脚印凑在一起,在三个脚印上分别画着一男、一女、一个孩子的图像,她把这幅画命名为《一起看世界》,或者叫《行走》,描绘的是一家三口共同行走的场景。我看着这些画啧啧称奇。我感动于她以如此大的热情和激情观察生活,认真地表达她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这是多么宝贵的状态啊!也许她牺牲了睡觉的时间,也许她感受到了风寒,可这些与她得到的快乐和兴趣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起床后,我请她给我讲每幅画的含义。她指着黄色的脚印和脚趾上那些小鸡说:这是鸡妈妈带着鸡宝宝去探险。每只小鸡因为脚趾大小不同而显得憨态可掬。她内心竟有这样美好的画面,而她又能如此形象地将这些画面表达出来。
她又指着另外一幅蓝色脚印画说,这是“夏夜的星空”。这幅画有点儿像名画《星空》,渲染得很是深邃沉静,同时多了梦幻的感觉,比那幅“星空”更有活力。
还有一家三口的图画,她说是“带着我们的脚印去远行”。她指着图画说:“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孩子。”她讲得头头是道,非常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