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这本书，本来应该在2019年下半年面世。那年，本书的主人公张小萌考上了大学，我对她高中三年的记录也完成了。拖到如今，唯一的解释是这件事终究在我现实生活中不着急，所以无数事情都成为一拖再拖的理由。然而我下定决心将书稿整理出来，终究还是因为我一直想做这件事。

书名在2016年《等风来》出版时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再有一本成长记录，就叫《等花开》。清风徐来，静待花开，都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模样，但这也就是时过境迁后的风景吧，当时总归都是手足无措的。

外人看这个过程，不过是从高中到大学这两点之间的一线，好像故事的结局是圆满的，过程便不值得说道了。是的，我们总是这样，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看到“自己家的神兽”，看到“别人的远方”，看到“自己的苟且”。其实，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一个相同的角色，都过得差不多。

我原以为高中生家长的主要情绪是焦虑，但其实还有一种强烈的不舍。张小萌上高中后，我手机里关于她的照片大多是背影，转身的样子、远走的样子、等车的样子，偶尔翻看手机里的照片会眼眶发热。特别是高三这一年，好像是在为她的远走高飞买票做攻略。

张小萌的整个高中阶段也算丰富，去德国交流，参加写作和演讲竞赛，加入社团，主持班会，组织社会实践活动，参加过至今为止唯一的一次运动会，还有唯一的一次文艺晚会，但所有这些丰富多彩，都不及学习这件事那样时刻影响我们的情绪。

高一时学习理科的艰难，高二时选科的挣扎，高三时模拟考和选考的折磨，好像一道道关卡，不断升级打怪。她总是给我一些“本次考试不理想”的预警，要我做好思想准备，要我不要责怪。

她考砸的每一次，我都会失落，也会难过，但这种难过的来源，更多是难过着她的难过，失落着她的失落，所以每次考砸，我给她的都是拥抱，尽力把那些因为“失败”而散去的力量拉回来。

跟大多数的“假用功”相比张小萌读书是真诚的，但也不算拼尽全力。她在初中时曾说自己在读书这件事上用了七分的力。但这七分的力，大多是基于自己的认知和自控。鉴于人性的弱点，我认为她做得很可以了。我觉得不尽力的人生不尽兴，但拼尽全力的人生又过于紧张。七分力，刚刚好，可以证明自己不是超人，但也不是人。

我乐见张小萌自己走出的每一步；不会为她不是超人而失落，也不会为她不是人而沾沾自喜。

做母女的缘分，应该是极致的人际缘分了。我和张小萌的缘分，仿佛有些漫不经心——怀她，是因为同城的老同学纷纷怀孕，于是我们也决定要个孩子。

那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后来我发现怀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人吃药调理多年无果，有的人中途流产失去孩子，有的人生了孩子却有健康问题；我才明白拥有一个健康、正常的孩子是多么难能可贵。

至于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尤其是读书以后成绩不堪的案例，更是数不胜数。

古人说，养儿方知父母恩。而我也终于明白，没有做过父母的人，怎么有资格谈喜怒哀乐？

我时常提醒自己，最初的时候我惟愿张小萌一生健康快乐；当我意识到这个愿望过于贪婪以后，我最大的祈愿便是“乐观”——人的一生，难免挫折、困苦，做一个乐观豁达的人，便可以有更多幸福。当我为她的“不够争气”而生气时，我会回想自己曾为她长了第一颗牙齿而开心，曾为她学会走路而骄傲，会告诉自己：知足吧！

我会提醒自己：从前尚且不忍她打针的痛，如今怎么就能做到在她伤口上无情地撒盐？我知道，很多父母都这么做了：打着爱的旗帜，对孩子的成长视而不见，对孩子的失败落井下石。我知道，一不小心，我也会是其中的一员，但我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所以一直都在反思中成长，努力成为一个合格的妈妈。

许多家长都说因为世事艰难，所以要让孩子从小接受挫折教育，于是理直气壮行使家长的权利；我不这么认为。我反对用残酷迎接残酷。

正因世事这般艰难，我想让张小萌明白，即使再艰难，总有一处阳光渗入的出口，有光明和温暖，所以，其实并没有那么难。惟愿她能从我给她的力量之中学会怎样凝聚力量，成为自救和救人的高手。

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但亦是我心目中的独一无二。我看到她的优点，也接纳她的全部缺点。

她常常会因为考砸等原因哭得一塌糊涂；最初很想在高中阶段树立高冷女神形象，因为演技撑不过三秒，形象早就碎了一地。那就这样吧，做女孩不如好好珍惜“想哭就哭”的特权。

爱哭的张小萌，爱对着干的张小萌，让我无奈，也让我头痛，但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希望她就是她。

港片里有一句最最经典的台词：做人嘛，开心最重要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张小萌是一束光，照进我的生命，让我看清自己，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丰满，让我成为傻子，让我成为诗人，也让我成为泼妇。

我从不认为她属于我，也不希望她听从我。每个人是自己，要听从自己的内心，但我希望她可以发现更好的自己。因为我知道，知道自己的好，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

但，仅限于此。我不会为任何人踩出一条路，不会为任何人做最后的选择，不会为任何人准备好结果。因为人生，全部的使命就是踩出一条路，做出多个选择，得到一个结果。我不会，也不能，取代张小萌的使命。

而我有自己的使命。在陪伴张小萌的这一段时间里，我好好爱她；在其他的时间里，我好好爱别的。但无论是爱谁，都是因为这样做让我幸福。

有段时间，关于人生是一张A4纸的说法很多，很多人都在算还能陪父母多久，我却默默地算我还能陪张小萌多久，提醒自己：要加倍珍惜当下的每一天。

关于珍惜，年轻人不太懂是正常的。若我还不懂，那是不应该了。

关于爱、自由、真理、责任、珍惜……很多很多，我无法用言语真正教会我的女儿，以后生活会教会她。有一天她恍然大悟。未来她也会成为妈妈。关于耐心和强大，那时候她会慢慢懂。

我不急！在少年轻狂的岁月里，我不着急我的女儿拥有而立的力量和不惑的清醒。

陪伴一个人的成长，就像再看一遍自己的成长。那些无畏任性，让人热泪盈眶。张小萌给我的一切，真的是我这辈子不可能再得的无价之宝。

2021年8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