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客店
赤山城西郊六里，有一村名叫蔡店，村子不大，却是热闹非凡。
皆因此地有一处小型的集市，又因临近官道，往来的脚夫、商人，都会选择在此地进行部分的交易、住宿。
陈大山，今年六十有余。
虽然须发皆白，但却是精神矍铄，丝毫没有半分古稀之人的暮气。
只是，最近陈大山却是有些憔悴。
因为家中在祖上有些积蓄，到了陈大山这一代，他把全部家当变卖之后，在路边开起了一座客店。
由于经营有加，十几年下来，倒是将客店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老陈家在蔡店也成了殷实之家。
前不久，流民的到来和句山上闹匪患，来往的商旅陡然减少，原本热闹的客店也是生意冷清。
好不容易听说句山的匪患已经清除了，流民也被安置好了，客店的生意这才又逐步的恢复了不少。
不过这好日子才过了没有几天，一件事的发生，却是给了陈大山当头一棒。
家中的儿媳妇死了。
陈大山的妻子走的早，客店才开起来两年便患病走了，剩下陈大山一人带着儿子陈青石经营客店。
三年前陈青石娶了隔壁村的一名潦倒的私塾先生女儿温兰为妻，两人虽然在门第上有些不般配，但却也是两情相悦，相濡以沫。
奈何三年来，陈青石的妻子却是一直没有身孕。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即使陈大山和儿子心中着急，但也没有甩什么脸色给温兰看，只是一日三餐之中，多了不少的滋补之物。
温兰自己也是着急的不行，甚至有了轻生的念头。
好在被陈青石发现之后，好说歹说终于是按下了念头，每天吃药不停，还开始了诵经念佛，祈求仙神的保佑。
半年之前，也不知道是平时吃的那些药物起了作用，还是仙神显灵，温兰终于是怀上了身孕。
陈大山父子俩那叫一个高兴。
专门买了从流民中买了两个小丫鬟来伺候温兰，照顾得那叫一个细致。
自从怀上了身孕，温兰也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心翼翼的呆在家中养胎，闲时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诵经不停。
随着温兰临盆的时间越来越近，一家子的心也是逐渐的提了起来。
恰逢句山闹匪患，客店生意冷清，陈大山干脆关了客店，在家歇着，顺便紧盯着儿子陈青石守着儿媳，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不出意外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三天前，温兰感觉腹痛难忍，陈大山连忙叫了赤山城中的接生婆子过来。
让陈大山一家没有想到的是，温兰竟然难产。
所有法子都试了，但腹中的胎儿就是生不下来，温兰也陷入了险境之中。
最后陈大山只能听信了村子中一神婆的建议，让温兰上了牛背，进行颠生。
在温兰一声声的惨叫声中，孩子终于是生了下来，可温兰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据说温兰当时的死状极为凄惨，身上多处骨折不说，那黄牛的牛身上都被温兰所流的血给染红了。
连出主意的神婆也被当时的场面给吓到了。
母死子生，因为家中的香火得到了延续，陈大山和陈青石决定好好的将温兰下葬。
也正是在这几天，句山的匪患忽然的没了，商道重开，蔡店又开始热闹起来。
临近的几家客店都是人满为患，陈大山家中虽然有了丧事，但这少做一天的生意，便少了不少的银钱。
温兰头七都没有过，陈大山的客店又重新开了起来。
果然，当天客店便住满了人。
现在已经临近傍晚，眼看天边有大片的乌云飘来，想来又是一场大雨。
陈青石在下午时分出门，去城中棺材铺拉订好的棺材去了，只是这天色已晚，又要下雨，极大可能会留在城中过夜。
好在客人们都已经安顿好了，那小孙子，也由奶娘带着，陈大山便开始收拾院子，准备关门了。
“哗啦啦啦！”
这才关上门不久，倾盆大雨便瓢泼而下。
“砰砰砰砰！”
陈大山还没有进屋，便听到自家客店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
“来啦来啦！”
陈大山连忙披上蓑衣去开门。
“哎哟，陈老哥，这天才刚黑你就着急着关门呀！”
只见门外站着四个脚夫，担子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上却一个个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卜炳！你们回来了！”
陈大山看到门外的四个脚夫，不禁惊叫道。
再看了一眼几人身后鼓鼓囊囊的担子，不禁笑道：“哟，看来又是一趟不错的买卖呀！”
被称作卜炳的脚夫咧嘴一笑：“嘿嘿，比不得陈老哥你啊！我们这钱可比你要难挣啊！你是在家里面就能挣钱呀。”
卜炳几人都是寻常的脚夫，本钱不大，买不起车马，只能靠一双脚板和一副担子，从青州贩些小巧的货物去并州。
再把并州的一些特产带过来，挣些辛苦钱。
钱虽不多，但这世道挣钱的生计哪里能够轮到底层这些人呢？
“快别说了吧，让我们进去，这身上都湿透了，还怪有些冷的。”
卜炳哆嗦了一下，这要是病了，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陈大山闻言，苦笑一声：“卜炳啊，不是老汉不给你们进门啊，今天客满了呀！连老汉家的房子都腾出了一间，让客人住下了，实在是没有住处了，对不住啊！”
陈大山满脸的歉意。
卜炳等人是他家的常客了，陈大山和他们几人也是非常的熟悉，若不是实在没有地方了，他也不会将几人拒之门外。
“啊！”
卜炳等人闻言一惊。
现在大雨不停，其他家的客店也都挂出了客满的牌子，最重要的是陈大山家的客店是蔡店里最便宜的。
都是挣辛苦钱的苦哈哈，只要能有桶热水，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休息，也就行了。
“老哥啊！你想想办法，看看家中还能有什么地方能让我们哥几个挤挤的，只要有堆火能将身上的衣裳烤一烤便行了，想想办法啊，老哥！”
卜炳实在是不想再冒雨前行了，只能连声哀求。
“对啊老哥，想想办法啊！”
“这鬼天气，我们也实在是没地方去了呀！”
卜炳的同伴也是连声请求道。
“这......”
面对卜炳等人的恳求，陈大山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之色。
“地方倒是还有一个，不过......”
陈大山所说的地方，便是停放儿媳温兰尸身的柴房。
“哎呀，别不过了，有地方就行，我们也是不挑的，我们什么人，你老哥还不知道吗？”
看到陈大山松口，卜炳连忙挤进门来。
陈大山无奈，只能将几人带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