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好，生死簿上说你阳寿已尽。
01
九月刚过，吹过来的风中仍带着丝丝热浪，喷在人脸上，好一阵脸红耳热。
没精打采的老树叶子蔫蔫的，树下的阴影里突然站了个人。
乔苏挥了挥手给自己扇风，散落下来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地亲吻着脸颊，她一边扇一边抱怨：“这人间也太热了。”
抬眼一看，浅金色的“沈宅”二字映入眼帘。
这就是沈郁舟的家了。
乔苏穿过墙，到了宅子内。
这宅子看样子已经上了年头，外观磅礴大气，很是古朴，估计是一代代传下来的，但应该被修缮过，又有一点现代的风格在里面。
院子里有几个人在打扫卫生，厨房里飘过来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撩得她心里痒痒的。
不行，稳住。
乔苏站稳了身形，面无表情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宅子太大，她找了许久才找到沈郁舟。沈郁舟正靠在椅背上，一套灰色家居服裹身，手长腿长的，一手拿了一支钢笔把玩，另一只手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五官看起来还有点凌厉，淡色的唇合着，透着一股子禁欲的味道。不过这不是乔苏该在意的事情，她在意的是沈郁舟魂魄不离体的原因。他身上没有一丝死气，分明不是将死之人……要不是生死簿不会骗人，乔苏都要以为上一任阎王写这个是在耍她。
乔苏正想靠近仔细看看，沈郁舟却突然抬起了头，眼皮掀了掀，一双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就是新来的助理？”
他怎么看得见她？
沈郁舟丝毫不知乔苏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只是淡淡道：“是个女人啊……”
乔苏低头看了眼自己，很好，隐身符没失效！
那么，他是怎么看到她的？
神界的人到人间一般都要给自己贴上隐身符，免得给人间造成影响。当然，像是黑白无常这种专门索魂的鬼差是不需要隐身符的，只有魂魄离体的人才能看到他们。
检查了一遍隐身符后，乔苏瞪大了眼：“你看得见我？”
沈郁舟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大概透露着“你是傻子吧？”的意思。
这么不友好的吗？
乔苏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是神我是神我是神，我不跟凡人一般见识。
“叫什么名字？”沈郁舟放下手头的工作，看着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乔苏看着他，言辞凿凿，“我是阎王，因为生死簿上写着你阳寿已尽，所以过来索魂。”
沈郁舟面色一沉：“管家！”
“别别别，我胡说八道的，我叫乔苏。”要是让外人进来还得了，他们又看不见她，估计会引起恐慌，到时候被玉帝发现又得扣工资了。
沈郁舟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道道，随手在桌子上抽出一张名片，意思很明显——存电话。
乔苏存好电话，系统自动将沈郁舟归类为：凡人。
“既然来了，就先做事吧。看到我这支钢笔了吗？去买一支新的回来。”沈郁舟把钢笔放在桌上，示意乔苏去拿。他的钢笔前几天摔坏了笔尖，写出来的字出墨不均匀，需要换一支新的。
乔苏不知怎的，听完他的话果然就拿起了钢笔往外走。
等出了房间，外面一个女人看到半空中飘浮着的钢笔，突然尖叫一声：“有鬼啊！”
几个扫把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乔苏一躲，众人眼里的钢笔就换了个位置，到了另一边。那些人惨叫着，瞬间跑没影了。
乔苏：“……”
02
片刻后，乔苏走出了沈宅。
走出一段路，她猛地回过神来——
不对啊！她又不是来当助理的！
乔苏想回去，但一想到沈郁舟能看到她，如果不能把钢笔买回去的话，她该怎么接近他？
想了半天，乔苏摸出手机，先把地图上地点选择的“冥界”改成“人间”，才导航到一家钢笔店，距离她有三十公里，还是最近的。
乔苏不知道三十公里是有多远，只知道斗战胜佛孙悟空一个跟斗是十万八千里，她没法跟孙悟空比，不过飞起来还是很快的。
选择了空中线路后，没几分钟她就到了钢笔店门前。
趁着四下无人，乔苏取下隐身符，刚要推门进去，她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人间的钱，于是给沈郁舟打了个电话。
“沈郁舟。”
沈郁舟眉头一跳：“叫我沈总。”
“沈总，你没给我钱。”
“……”
沈郁舟无语了一下，才说：“加我微信。”
乔苏点开微信，搜到沈郁舟发了好友添加，发完后她才想起自己这是地府版本的微信，应该申请个小号的，但是沈郁舟已经同意了，顺便转过来一万块钱。
有钱人的生活果然不一样。
乔苏买完钢笔，又贴上隐身符飞了回去。这回她摘了隐身符才进门，管家看到她，一愣：“这位小姐是？”
“我是沈总的新助理。”乔苏微微一笑。
乔苏把钢笔放在沈郁舟的桌子上，沈郁舟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看到她似乎愣了一下。
视线下移，见到那支崭新的钢笔，他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的表情，像是惊讶：“你在哪里买的？”
“旗舰店。”乔苏笑眯眯道。
“旗舰店离这里至少半个小时的路程，这一片又全是别墅群，很难打车，一来一回两个小时算快的，你去了不到二十分钟。”沈郁舟以为她是随便买了一支差不多的回来，于是拿起来检查了一遍，确实是真品。
“哦，那就是在街角的小卖部买的。”乔苏毫不在意。
沈郁舟听着乔苏敷衍的回答，没来得及说话，又被乔苏震惊的声音压了下去：“等等……你知道难打车还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买钢笔？”
“……”
“你的绅士风度……”被狗吃了吗？
“这一片的安保问题你放心。”沈郁舟给钢笔内胆灌好墨，再慢慢旋上笔身，“再说，这里有车，是你自己不用。”
乔苏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不要脸的人。
这么一折腾，太阳已经盘到了头顶，中午了。
管家敲了敲门：“少爷，该吃饭了。”
沈郁舟放下笔，起身往外走。发现乔苏没跟上来，他又偏了偏头：“要我请你？”
“哦，来了。”乔苏一边应着，一边感慨，直接说“吃饭”多好，非得弄得她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
乔苏端着碗，偷偷瞄沈郁舟。
已经是第二碗了，食量这么大，哪里像是个将死的人？上一任阎王果然是在玩她吧？
也不对，还有一种特殊情况。
一个人临死之前如果有什么特别大的心愿未了，他的执念会撑到他将心愿完成的那一刻。
那么，沈郁舟有什么心愿呢？
沈郁舟被她盯得后背发麻，屈起手指在桌面敲了几下：“专心吃饭。”
乔苏直到离开沈宅时还是云里雾里的，踩着落霞铺满的街道走了几步，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到底干了什么？”
她怎么就答应了沈郁舟明天去上班呢？她是个阎王啊！不过这倒是给了她接近沈郁舟，查清楚他魂魄不肯离体的原因的机会。想来想去，这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走出别墅群，乔苏顺着回去的路线走到阎王庙，一头扎进了坐在正中央那个面色肃然的阎王雕塑里。
03
“轰隆隆——”
雷声巨响，仿佛裹着滔天的怒气一般，震得乔苏耳膜发颤，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怎么回事？
迷糊了一下子，乔苏才想起，今天她要去上班，这道雷声是她设置的闹钟。
乔苏摸下床，心里思量着：下次上天得跟雷公商量商量，让他把声音录成神界默认闹铃的时候小点声。
乔苏脚步发虚地赶到公司楼下，她在导航上多花了点时间，中间还走错了路，果然迟了一步。玻璃门上映着她的脸，她连忙对着玻璃扒了扒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她再一抬头，猛然发现玻璃门上多出了一个人的脸。
乔苏吓了一跳，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郁舟，嘴角拉出一个笑容：“沈总。”
沈郁舟面无表情地扫她一眼，绕过她朝电梯走去：“上班第一天就迟到，还不跟上！”
沈郁舟身后的人都愣了，眼看着两人进了电梯，其中一个才开口说话：“那位是人事部新找的总裁助理？”
“哪能啊，我这边的招聘都还没放出去呢……”人事部的人连忙摆摆手，“不过既然总裁自己找到了，我就在招聘计划上就把助理的职位抹掉好了。”
说话间，不远处的电梯门“叮——”的一声，关上。
电梯在顶层停下，电梯外，一个男人赶忙迎过来，他看了看沈郁舟，再看看面生的乔苏，愣了愣才说：“这位小姐是？”
沈郁舟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不是你们找的新助理吗？”
“噢，人事部动作这么快啊。”男人恍然大悟。
等沈郁舟进了办公室，男人才跟乔苏说：“我是总裁之前的助理，你叫我高哥就行了，我今天带你一天，让你熟悉熟悉工作。”
乔苏本是不太愿意叫哥的，毕竟这个男人看起来嫩得很，按照人间的算法，大概也只有二十七八岁，而她都有两千一百多岁了，比他祖宗的祖宗还要大。但是，乔苏瞅了瞅自己的身板……她点点头，跟着高哥在各个地方先转了一圈，才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高哥，你为什么要辞职？难道沈总不好相处？”
“没有。我老婆怀孕九个多月了，快要生了。”高哥跟乔苏坐在座位上唠嗑，递给她一把瓜子，“小点声嗑。沈总人不错，就是话少了点。对了，沈总不爱吃香菜，你一会儿给他订饭的时候注意点。”
终于把沈郁舟的忌讳和喜好全部记下，乔苏盯着面前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的纸一阵头疼。
快到十一点，乔苏摸出手机给沈郁舟订餐，挑挑选选，最后订了份牛排饭，然后在系统里填了花费报表，等着财务报销。
高哥还在说沈郁舟几年前接手这家公司时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的事迹，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说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看了眼表：“十一点了，得给沈总泡杯茶了。”
乔苏：“……”
乔苏端着杯茶进去，沈郁舟正在看文件，头也没抬。
十二点刚过，乔苏拿到外卖就给沈郁舟送了过去：“沈总，吃饭了。”
沈郁舟刚处理完文件，看她一眼：“放那儿吧。”
04
乔苏也大致清楚了沈郁舟的状况。
沈郁舟今年二十五岁，他接手“沐辰”时才十八岁，那时候他爸过世，压力全被他一人扛了起来。
沐辰是一个集团企业，主要业务是娱乐这一块，沈郁舟平时很忙，最近旗下又成立了一家做日化的子公司，他有空的话还会去那家公司视察。
高哥还在说：“公司目前在筹备一部古装剧，估计接下来有段时间会很忙，见沈总的人也会更多，他不喜欢女人近身，尤其是……”
高哥话没说完，就有个抹着大红唇的女人踩着细高跟走进来，张扬得像一团火。像是没看到正说话的两人，女人朝着沈郁舟的办公室走去。
高哥接着把话说完：“尤其是她，吴嘉欣，不要让她进沈总的办公室。”
“你怎么不早说？”乔苏睁圆了眼睛，猛地奔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沈郁舟办公室的门刚好被关上。
乔苏也不好再进去。
高哥走出来，拍了拍她的肩：“你也别在意，这种事情时有发生，下次记住就行了。”
“沈总这么受欢迎？”乔苏想了想吴嘉欣那张精致的脸和那前凸后翘的身材，不免有些替沈郁舟担忧。
“差不多吧，不过吴嘉欣应该是为了《神行九州》的选角来的。她跟沈总是大学同学，估计是想走后门。”高哥说。
“真有走后门这档子事？”乔苏瞪大眼。
高哥翻了个白眼：“那当然，还有潜规则，你怕不怕？”
这时，高哥的手机振了振，他接起来，瞬间就变了脸色，焦急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小苏啊，这里交给你了，我老婆羊水破了，我先走了！”
“哎？”乔苏“尔康”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去。
没人一起说话，乔苏干脆摸出手机搜了下吴嘉欣，一搜就搜出来一堆黑料，不过这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最近倒是没爆出什么。
又过了一段时间，吴嘉欣还没出来，乔苏突然想起高哥说的“潜规则”，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该不是在……办公室play吧？
乔苏算算时间，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
吴嘉欣走出来，面上有些红，发丝微微凌乱，经过乔苏身边时，还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
哇……刺激！乔苏脑补完小电影桥段，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正视沈郁舟了。
正好沈郁舟在办公室里被吴嘉欣身上的香水熏得受不了出来透气，就接收到乔苏两道异样的目光。
“看着我做什么？”沈郁舟被盯得头皮发麻。
乔苏露出一个谜之微笑：“沈总，你是不是潜规则人家了？”
“……”沈郁舟面色微沉，似乎很想骂人，但是理智不允许他说这种粗话，组织了半天语言，也只说出一句，“你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吴嘉欣要黏上来求他，他伸手推开，怎么就变成潜规则了？
为了防止乔苏再语出惊人，沈郁舟气也不透了，又回了办公室。
窗子开着，吹进来的风已经差不多把室内的气味驱逐掉了，沈郁舟这才重新坐下来，打开电脑，对着满屏幕的字满脑子都是那句“你是不是潜规则人家了”。
真有毒。
05
乔苏整理完其他部门传过来的文件，将它们分别存进文档，因为文件多，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分完类。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可以休息一下，电脑右下角的微信图标突然跳动起来，乔苏还以为是沈郁舟找她，点开才发现是地府群里的人在聊天。
她作为地府五殿里的老大，刚上任的时候就建立了这个群，每天看着里面的鬼撒泼耍宝，也挺有意思的。
【白无常】：啊，今天又是繁忙的一天！
【牛头】：老哥，也许你该要点脸，你哪次任务不是小黑完成的？
【追梦鬼】：举报，小白趁老大不在就水群！
【地府守门人】：小白是欠管教。
【孟婆】：小白喝汤吗？喝一口忘掉小黑的那种。
【白无常】：不喝，滚！
【地府狱卒】：好奇小黑哥在哪儿。
【黑无常】：在这儿。
【白无常】：小黑，别出差了，快回来，我要饿死了！
【马面】：围观小白哥被饿死。
【白无常】：鬼心如此冷漠……
哇……她在这边端茶倒水、做牛做马，这群兔崽子居然在插科打诨，上班时间公然摸鱼！
乔苏想了想，发了句话——
【阎王】：这月奖金扣半。
发完这句话，群里瞬间安静。
乔苏瞄到角落里的时间，按照高哥说的，每三个小时给沈郁舟送一次饮品，她掐点送了杯咖啡进去。
浓郁的香气飘散在空中，蒸腾着乔苏的下巴：“沈总，咖啡。”
被热气模糊的五官精致漂亮，沈郁舟看了她一会儿，随即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恰好沈郁舟电脑打开的文档停在《神行九州》剧本里的一段床戏上，乔苏随意瞥了一眼，看他的眼神又不对了。
“……”
沈郁舟竟然猛地理解了她的意思，瞬间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过了好久，才说：“你走。”再也别进来了，他怕他会得心肌梗塞。
乔苏放下咖啡，特别善解人意地看着他：“我理解的，沈总。”
“……”
你理解什么了？这只是一份剧本！能换助理吗？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