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出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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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姐妹

女警开着警车送塔妮雅去了福利院。

清盛没有福利院,最近的能够收容孩子们的地方在清莱,于是塔妮雅终于第一次离开了出生成长的地方。

就像阿查拉夫人说的,塔妮雅很有机会走出清盛,只是这种走出去的方式恐怕并非阿查拉夫人的本意。

相比于其后塔妮雅频繁地游走整个世界,那时候的她,对阿查拉夫人说的话并没有太多想法,对于世界到底有多大这个问题,不但没有概念,也毫无兴趣。

警车在路上开了很久,塔妮雅沉默地坐在后座,愣神看着窗外陌生的景物不停掠过。一开始的时候,女警出于对塔妮雅的担心,总会特意寻找一些话题。但是渐渐地,塔妮雅让女警明白了,与其像对待一个受惊吓的孩子那样,倒不如把她当做需要一些个人空间的成年人,就让她静静地沉思。这样两个人都会更轻松些。

于是女警打开了收音机,让电波带来的各种新闻、综艺和音乐塞满两个人之间的空寂。

塔妮雅听着那些声音,旅游业蓬勃发展,国王接见新任总理,贫嘴的主持人调侃泰拳冠军迎娶了红艺人,就像奇奇怪怪的故事,有的无聊,有的有趣,但都和她毫无关系,无非是让她苦痛的情绪暂时有了转移的去处。

其间,只在一首歌结束之后,塔妮雅问了女警一句:“刚才那首歌,叫什么?”

女警回头瞥了塔妮雅一眼,回答到:“《Yark Rong Dang Dang》,帕米的老歌。你喜欢听歌是吗?”塔妮雅点了点头,“我给你换专门的音乐台。”然后她看见女警伸手去调节一个旋钮,收音机发出嘈杂的啸叫,很快,音乐的声音再度响起。

塔妮雅没再做声,只是沉浸在连绵不绝的音乐里,用旋律和节奏编织着帕缇拉的脸庞。

【帕缇拉一口,塔妮雅一口。】

【妹妹一口,姐姐一口。】

【一口又一口,我们就长大啦。】

那时候的塔妮雅,心里只惦记着帕缇拉。

这么远的距离,坐车都得几个小时,难怪他们不让帕缇拉来看我。她一定会晕车的。

那时候的塔妮雅就是这么想的。

·

终于到了福利院,女警把塔妮雅带到了院长办公室。办公室不大,看起来也不比塔妮雅的家好多少。

院长是个慈祥的婆婆,她握着塔妮雅的手,和蔼地说:“你就是塔妮雅吧?我是这里的院长,你可以叫我普宁婆婆。”

塔妮雅没有回答,但她看着院长,勉强挤出了一丝礼貌的笑容。

很久以后塔妮雅才知道,这家福利院当时最主要的民间赞助人已经中断了赞助,而政府财政并不足以支撑福利院正常的运转。就在塔妮雅住进去之后不久,一家外国的旅游集团来找院长协调土地购置事宜,他们想买下福利院的土地,改建一家大型酒店。作为安置措施,他们会负责把福利院所有的孩子都转移到别的慈善机构,包括他们自己在曼谷捐助的大型福利院。

作为院长,普宁婆婆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无论对于孩子们还是福利院自身,其实都没有其它选择了。

“普宁婆婆,塔妮雅不太喜欢说话。”女警替沉默不语的塔妮雅解释道。

院长微笑着对女警点了点头,接着看向塔妮雅:“不,不,你不是不喜欢说话,你只是暂时不太想跟陌生人说话。没关系,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不想说话是完全正常的。”院长牵着塔妮雅的手把她引到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又给她和女警各倒了一杯椰子水,“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我非常确信这一点。而且我更确信的是,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见到帕缇拉了。”

听到帕缇拉的名字,塔妮雅的两眼瞬间放出了光芒。

院长走到办公室门口,对着走廊喊了一声,塔妮雅听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声答应,接着又响起了蹬蹬蹬的跑动声。那动静很大,显然不止一个人的,急促而混乱,但塔妮雅还是分辨出了里边属于帕缇拉的熟悉的脚步。

塔妮雅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很快她就听见了帕缇拉的叫喊。

“姐姐!姐姐!”

“帕缇拉?”

塔妮雅从女警身前穿过,急切地朝办公室门口走去:“帕缇拉!”她又大声喊了一遍。

“姐姐!”

帕缇拉的声音更加响亮了。

脚步声又加快了,几秒钟之后,帕缇拉冲进办公室,扑到了塔妮雅身上。

塔妮雅和帕缇拉抱在一起,紧紧地抱在一起,仿佛哪怕稍微放松一点就会被人拉开,被人带走。帕缇拉哭得那么伤心,同时也哭得那么开心。塔妮雅也一样,她看见了妹妹头上系着的那条彩色发带。从帕缇拉出生开始,姐妹俩从来没有分离过这么长时间,何况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分开。

过了好久,帕缇拉止住哭泣,抬头看着塔妮雅。她看见了姐姐额角的瘢痕,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她的声音又颤抖了起来:“姐姐,还疼吗?”

“不疼,姐姐一点都不疼。”

“姐姐骗人,姐姐的眼睛都哭红了,肯定很疼的。”

塔妮雅知道帕缇拉说的是她虹膜变色的那只眼睛,那不是哭红的,那会是跟随她右眼一生的颜色。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把帕缇拉搂得更紧些。

帕缇拉趴在塔妮雅肩头,轻声说:“姐姐不哭了,红色的眼睛也很漂亮,就像一颗红宝石。”

周围的人全部沉默了,她们都是好人,女警,院长,还有带帕缇拉过来的护工,她们都是好人。她们是塔妮雅和帕缇拉最后的童年时光里真正的守护者,因为有她们的爱心,塔妮雅才能在人生中留下和帕缇拉最后的美好记忆。

她们都沉默着,任由塔妮雅和帕缇拉相拥哭泣,没有打扰她们。直到她们俩都哭累了,直到塔妮雅重新意识到周围还有别人。

“塔妮雅,帕缇拉,现在,这里就是你们共同的家了。”院长慈爱地说着,“塔妮雅,你还是和帕缇拉一个房间,我为你们准备了双层床。”

如果你去过普宁婆婆的福利院,你就会清楚院长为姐妹俩做了什么。

福利院的孩子们都是睡在大房间里的,很大的房间,你说它是大厅也没问题。一个房间里通常能放下十张单人床。而塔妮雅和帕缇拉一个房间,就像她们原本在家里的时候一样。那个房间原本是院长自己睡的。

院长知道塔妮雅经历了什么,即使放在福利院的标准上,即使每个送到这里的孩子都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悲痛和伤害,塔妮雅所经历的依然是最为严重的创伤。

医院和政府都无力为塔妮雅做的心理重建,院长亲自为她做了。

虽然普宁婆婆没有学过任何心理学,但她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不幸的孩子们,她知道该怎么帮塔妮雅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