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之暗面
塔妮雅给弗洛尔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好在颂歌中央图书馆看书，她说她现在没什么要紧事，塔妮雅可以过去找她。
塔妮雅跟托马斯说了她要出去一下，和弗洛尔约好的，保姆只要送她过去就行，弗洛尔会陪她回家。
保姆开车把塔妮雅送到图书馆后就先回去了。弗洛尔已经提前在图书馆大厅里等着，她看到塔妮雅下了车，就走出来迎接。
“斯嘉丽，我们就在里面聊吗？别看这里是图书馆，他们的咖啡还不错。”
塔妮雅来了赫尔辛基之后才知道，芬兰人很喜欢读书，图书馆是他们很重要的公共活动场所。他们的图书馆不单单是图书馆，尤其是这座颂歌图书馆，实际上相当于半个商业综合体。但是今天塔妮雅想和弗洛尔聊的话题并不适合颂歌图书馆这样的环境。这里的人太多，即便是里面免费使用的众创空间或者会议桌，敞开式的整体环境也会让塔妮雅不太放心。
“我们还是去内蝶略那家中式奶茶屋吧，我今天要跟你聊的事情，不想被其他人听见。”
“行。你等会儿，我去开车上来。”
“可以陪我骑自行车过去吗？好久没骑了。”塔妮雅还是有点期待的，“反正也不太远。”
弗洛尔咧嘴笑了：“好主意。我去看看还能不能借到。”
她们运气不错，冬天还愿意骑自行车的人不多，十分钟后，弗洛尔从图书馆借来了两辆自行车，塔妮雅和弗洛尔顺着蝶略湾景观大道往内蝶略街区骑行而去。
这天并没有下雪，天气格外的好，天空一片湛蓝。海湾的大部分水域都结了冰，但由于海流作用并没有连成一片，碧蓝的湾面上那些散布的浮冰在大角度的斜阳照耀下闪闪发光很是漂亮。对塔妮雅来说除了仍然有一点点不适应的严寒外（这点不适应随着骑行很快就被她忽略了），一路上她都感觉很愉快。
但她要聊的话题却注定要让这些愉快烟消云散，所以一路上不管弗洛尔怎么问，她都说等到了奶茶屋再谈。
虽然不能逃避，塔妮雅还是想让眼前的愉快尽可能持久些。
自行车穿越冬日的大自然，又重新回到了城市的气息中，她们到了内蝶略街区。跨过几条车流不多的大街后，她们踩着自行车进了支路，拐进一个小型艺术广场，停在了广场一角的店门口。
这家店弗洛尔带塔妮雅来过好多次，店主是一个中国人，主营中式奶茶和果茶，还有一些中式甜点。店里面的布置充满了东方异国情调，非常温馨。饮料很好喝，但是生意在塔妮雅看来不算很好，每次来的时候店里的人都不多。
对于这个问题，塔妮雅曾经问过店主，他们会用中文交谈。店主笑呵呵地解释说，芬兰人显然离不开咖啡却不是很乐意尝试东方茶饮。而且他的定价偏高，一杯标准配料的珍珠奶茶就要八欧元，不这样的话很难维持这家不算小的专门店。
后来塔妮雅跟弗洛尔说了她和店主的交谈，弗洛尔不以为然，她觉得恰恰是昂贵的售价妨碍了普通芬兰人尝试的念头。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就是能保持住这里非常舒服的环境。
一如之前，塔妮雅和弗洛尔进去店里，和店主打过招呼，点了两杯大红袍厚芋泥奶茶和一碟桂花糕，在店子深处找了一个靠窗又无人的角落坐下。
好了，终于到了必须直面问题的时刻。
对于托马斯使用LSD的事情，塔妮雅不能跟他继续纠缠下去，她不希望和托马斯的关系出现问题。但她想了解更多，她只能找弗洛尔。
店子里边热气腾腾，窗玻璃上结着霜花，弗洛尔听完塔妮雅的讲述后，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笑着说：“那个啊，其实在我们圈里根本不算什么。托马斯在这方面相当保守。”
塔妮雅呆住了，她没想到弗洛尔会这么不当回事。在她原本预期的反应里，弗洛尔应该跟她一样惊讶，应该气愤，至少应该很严肃。
反正不应该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地一笑而过。
弗洛尔想起什么来，转回头看着塔妮雅接着说：“你没和别人谈起过这件事吧？”
“当然没有，托马斯肯定不希望被别人知道，所以我才让你来这里聊。”
“斯嘉丽，你挺聪明的。托马斯的公众形象一直很正面，这在摇滚圈里算得上很罕见，正因如此我们才会认识你，小丫头。你可能还不知道，慈善机构其实很少会专门邀请摇滚乐队，尤其是金属乐队。”
“我一直觉得托马斯是个完美的人，完美的父亲，完美的音乐家，完美的偶像，我之前一直是这么觉得的。可是这一切都被打破了！尽管他给了我解释，我也非常愿意相信他，但那种完美就是被打破了！”
“你真可爱，斯嘉丽。”弗洛尔又笑了，笑容里既有赞赏又有爱怜，“世界上没有什么完美的人，你要记住这点。重要的不是托马斯是否完美，而是你知道他其实并不完美后，你仍然能够坚定不移地爱他。因为，斯嘉丽，我百分百确信托马斯就是这样坚定不移地爱着你的。”
“我知道他爱我，我当然知道。”塔妮雅羞愧地低下了头，“我有一大堆的问题，可托马斯依然坚定不移地领养了我。”
弗洛尔伸手轻轻抚了抚塔妮雅的脸颊：“我说的不是这个。斯嘉丽，没有人是完美的，你也不该要求托马斯必须完美。每个人，每件事物，都会有阴暗面。光线只能照到一面，另一面必然存在黑暗。既然我们聊到这个话题了，我就帮你拓展一下眼界。也是时候了，托马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我知道他是想弥补你过去的缺失，他肯定认为你已经见过太多的黑暗，和那些温室里的花朵不同，你完全不需要再去认知世界的残酷。可我觉得托马斯的看法有点偏差。你所认知的不好，是完全的不好，比如你的父母；而你觉得好的那些，又是完全的好，比如阿查拉夫人，普宁婆婆，苏菲老师，伯纳德先生，还有我们，托马斯，我，安妮特，夜颂的其他人。”
“不对吗？弗洛尔，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对。托马斯以为你知道世界的阴暗面，某种意义上你确实比谁都更清楚。但同时，你又误以为好的和不好的是截然分开的。真实的社会不是这样的，斯嘉丽。人通常都是很复杂的，大城市的人比清盛的人复杂多了，社会上的人也远比福利院和慈善机构里的人复杂。摇滚这个圈子，怎么说呢，从一开始诞生就充斥了各种破烂的东西，吸毒，斗殴，滥交，甚至谋杀，什么罪恶都能找到。但这并不影响摇滚的伟大，因为它同样呼唤爱与和平，抨击起丑恶来毫不留情。”
塔妮雅听得目瞪口呆，平时弗洛尔也是挺正常的一个大姐姐，没想到会跟她这么说话。
“别惊讶，小丫头，只是我们以前从没涉及过这类话题。你想在这个圈子待下去，最好的办法不是对这些破烂全然无知，而是看清楚后再自己决定要怎么做。回到我们自己身上，你已经看到了托马斯在用违禁药，我告诉你，我是个性瘾者，我自己的性伴侣就多得记不住，我还喜欢玩各种大尺度的游戏。而且和托马斯不同，对滥交这点我从不避讳，毕竟要和那么多人做爱也瞒不住对吧。还有恩普，那么绅士的一个人，但我从大学认识他开始就知道他有一个很严重的恶习，不过除非你自己发现，我不想告诉你。斯嘉丽，就算这样，夜颂在摇滚圈依然是一个白莲花般的存在，我是说就算托马斯的事情被曝光了。可想而知，别的乐队又能有多干净呢？”
塔妮雅的震惊无以复加，除了张口结舌，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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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谈话，弗洛尔让塔妮雅重新认识了托马斯，也重新认识了摇滚乐。
好处是塔妮雅不再纠结托马斯使用LSD了，她也不再为托马斯的不完美而失望伤心。就像弗洛尔说过的，在看清真相后，她依然相信托马斯。
要在那天起的多年以后塔妮雅才能意识到，那次聊天也同时对她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弗洛尔把太多负面的事物无害化，这肯定不是她的本意。但最后的结果是，塔妮雅相信了LSD跟毒品完全不同，就像弗洛尔说的，不过是小孩的玩意儿。
塔妮雅想接触LSD，有部分原因是她正在尝试创作，希望能走点捷径，在夜颂新专辑定稿前有机会添上她自己写的歌，哪怕只是一个相对完整的章节。
从这个角度的结果来说，塔妮雅是成功了。新专辑里面确实加进了她自己创作的一个完整片段，两小节很棒的副歌。
但是更主要的原因，是托马斯在使用它。塔妮雅想贴近托马斯，想感受托马斯所感受的，想像托马斯那样打开知觉之门。
于是，塔妮雅亲手触犯了她本应厌恶的禁忌。而且，犯禁的时候她甚至没想起那个飘雪的周末自己在书房里对托马斯信誓旦旦说过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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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年，夜颂发表了全新专辑，并且启动了新一轮大规模全球巡演。在那轮巡演之前，塔妮雅就已经开始在一些单场演出里登台，从做弗洛尔的伴唱开始慢慢磨合，跟乐队的整体风格逐渐融为一体，直到接替弗洛尔成为固定的副唱和节奏吉他手。
跟塔妮雅第一次在曼谷的舞台上表演不一样，去赫尔辛基之后的表演才算是她真正的歌手生涯的开始，才称得上真正意义的专业。塔妮雅以这个身份跟随托马斯演出了近百场，一度被媒体视为托马斯亲自栽培的下一代旋律金属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