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节操这个东西
记忆里,李珏觉得“自己”和这位老侄子那是一点节操也没有。
两人在老家的时候,也是经常偷鸡摸狗、招摇撞骗、四处惹事的人。乡人恶之,被冠以“大小恶棍”的名声。
大恶棍,说的就是年方十七岁的李珏。相反,已经三十多岁的李传勋,反而是小恶棍。
两位恶棍在家乡混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最后,两人实在混不下去了,这才改名换姓去了京城。
两人现在的名字,无论是在驿站的花名册上,还是在刑部的罪犯名录上,一个叫做魏珏,一个叫做魏传勋。
但两人都是姓李的,往上数祖宗十八代也一直姓李。之所以改名,且改成姓魏,那是因为他俩的家乡出了一位名人,一位让人不敢仰视、且提起名字来肝儿都打颤的名人。
那人就是大明第一权宦,著名的九千岁九百岁魏忠贤。
说起来,李珏叔侄真的无节操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生存下去,竟然改换名姓,跑到京城投靠到那个死太监手下。
当然,这两人还是留下了最后一丝底线,那就是坚决不自宫。
想想九千岁也确实牛,为了生存下去,为了过上人上人的日子,竟然能狠下心来给自己下面一刀。
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般勇气的,对此,李珏只能对此说一声“佩服”。
傍晚时分,李传勋抱着一些白骨回来了。
看着那些白叉叉的、残缺不全的大腿小腿等,李珏心生厌恶,可此时寒气逼人,再加上肚子里空荡荡的,也只好由着李传勋了。
引火之物就是那领破草席,火点着后,李珏忍着刺鼻的气味,坐在了上风口。
李传勋凑了过来,贱兮兮的说道:“小叔,你说的造反之事,可是真的?”
李珏捂着鼻子说道:“不造反怎么办?难道等着饿死?”
李传勋眨眨眼,道:“小叔,先前咱爷俩说过此事,您不是不想造反吗?”
李珏一瞪眼,道:“那是几天前说的,现在我这不是饿死了一回嘛。”
看到李珏火了,李传勋赶紧说道:“小叔莫急着发火,小叔说怎样就怎样,回老家也好,做贼寇也好,咱们不都得等老李来嘛。”
就在几天前,裁撤驿站驿卒的旨令下达到訚川驿后,李传勋和李珏就商量过去处。
两人商量的许久,最后就在是回老家还是去当流寇之间犹豫不定。
回老家,路途过于遥远,两人还是戴罪之身,结果是什么样子,不好说。
去做流寇,说实在的,两人虽然是恶棍出身,可恶棍大多都怕死,而做流寇又是一件及其危险的事情。
就在两人犹豫不定的时候,那位鸱目曷鼻,声如豺的李姓驿卒,却主动走过来告诉二人,说是可以跟着他去往甘肃,说是那里的总兵官与他相熟,可去那里做边卒。
两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懵了,心说原本就是充军边关戍边的,怕死不敢去,这才行贿那些官员,来这里做了驿卒。
这会儿难道要主动去充军吗?两人顿时连连摇头,拒绝了这位李姓驿卒的好意。
李姓驿卒也不强求,只是笑了笑便走了。
最后,李珏便和李传勋决定,不如趁此机会返回故乡。
毕竟,裁撤驿卒的旨令是皇帝下的,两人做不成驿卒了,这罪名自然也消除了。
两人想的挺美,收拾一番就想上路,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这两人滞留在驿站里,再也不敢离开半步。
还是那位李姓驿卒,就在两天前突然派人来告诉他二人说,“外间很乱,你二人是外乡人,无论去往哪里,万万不可走大道,也不可走小道------”
不能走大道,也不能走小道,那走哪里?飞吗?
“本地有流民觅食,只三五人遇到他们,要么被裹走,要么被吃------”
两人即不想被裹走,更不想被人吃了。于是,两人就留在了驿站。
因为带话那人还告诉他们,顶多三五日,那位李姓驿卒就会回来找他俩,到时候会找一条安全些的道路,护送他们离开------
李姓驿卒是本地人,本地人自然知道从哪里走,会躲开那些流民。
当时两人很感动,觉得这李姓驿卒够意思。
当然,李传勋也知道,李姓驿卒从他那里借的那些钱,是不打算还了。
不过,命比钱重要。于是,两人就听了那人的话,安心躲藏在驿站里,等着李姓驿卒来找他们。
这一等就是三天,他俩没有等到李姓驿卒来,却等来了一群流民。
结果,“李珏”饿死了,刘四被吃了。
现在想起这件事,两人都很无语。
过了许久,李传勋说道:“小叔,你说咱爷俩倒霉不倒霉,当驿卒当的好好的,结果,朝廷裁撤驿站。去京城投靠九千岁,结果,九千岁倒台了------”
李珏笑了笑,心说是够倒霉的,当初投靠到魏忠贤手下,可没过几天好日子,魏忠贤就上吊了。
“老侄,当初咱们老老实实呆在肃宁不好吗?干嘛改姓投奔那个死太监?”
一听这话,李传勋有些急了,道:“小叔,天地良心,改换名姓去投奔九千岁的主意可是你出的,怎么这会赖在我头上了。咱们原本姓李,你非要改做姓魏,现在倒是怨我了------”
李珏想了想,果然这个改换名姓去投靠魏忠贤的主意是“自己”出的。
可那个自己不是自己啊。
故而,李珏撒泼般的嚷嚷道:“就算是我出的又怎样?我当初也没想到那魏忠贤接着就完蛋了啊!”
李传勋愣了一下,接着便附和道:“是啊是啊,小叔也没想到魏公公会倒台,这怎么会怨小叔您啊!”
李珏瞪了他一眼,心说魏公公的脑袋现在还在河间府的城门楼子上挂着吧?
先前,那个“自己”听过路的官员说过,魏公公在阜城自缢以后,崇祯皇帝就让人砍了他的脑袋,然后送到河间府挂在城门楼子上了。
为什么会送到河间府,因为河间府管辖阜城,也管辖魏公公的老家,肃宁。
也有人说魏公公死后被千刀万剐,反正说什么的也有,总之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真的不能怨小叔,咱爷俩在京城不也风光过,不也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嘛,没有小叔,我也过不上这几天的舒服日子------”
“想当初,小叔您也是鲜衣怒马招摇过市,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可比在肃宁时神气啊------”
“还有啊,要不是小叔聪明,让我给京城那些大官送了一些钱,咱爷俩就只能充军边关,即使不饿死,说不定也死在了建奴的手里------”
李传勋唠唠叨叨的说着,全然没有看到李珏的脸上已是透出一股冷冷的神色。
李传勋说的这些,李珏的记忆里都有。李珏还知道,自己和他这位老侄,是阉犯二百六十一人当中,排名最后的两位。
这两位还真的是毫无节操啊!
不过,这阉犯当的有点冤枉,两人投到魏忠贤门下不过才月余,能做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
都是那些大臣为了交差,硬生生的凑人数,就把这叔侄二人列入了阉犯名录。
李珏摇摇头,苦笑着。
两人被判充军边关戍边,可花了一些钱,就做了驿卒,想想也是可笑。
在大明,钱能通神呢!
不过,李珏也知道,自己这位老侄已经没钱了。
老侄也是聪明人,把在京城弄到的银子化成一片片的,然后像纳鞋底子一样,一层一层的垫在脚下。
不过,驿站克扣饷银,饭食也差,两人的花销又大,最后老侄的钱都搭进去了。
当然,那位李姓驿卒借了一些银子,不然,他也不会好心的说,要来护送他俩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