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092.欺诈

像是噩梦中惊醒，虚无缥缈的灵魂被悬着粘稠殷红液体的锯刀斩成几段，伴随着狂笑声与嘶吼咽泣……草叶和三澄睁开迷蒙的双眼，昏暗的灯光从头顶淡淡的照耀下来，将两人的影子印刻在冰冷的墙壁上。

鼻腔内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医院里常见的药水气味，以及诡异的腥甜……令人作呕却又无法逃避。

草叶挣扎着坐起身子，漫漫的异雾弥漫着布满视野，若不是冰冷的触感，他还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在哪……？

草叶用力扶着地面，踉跄着站起虚弱的身体，一阵钻心刺骨的痛楚逐渐袭遍全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晃动了几下，肩紧靠墙壁才滞住了将要跌倒的身躯。

扶着墙角环顾四周，透过淡淡的雾气，草叶这才看清楚了眼前房间的全貌。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配备一间卫生间，卫生间门的对面是一扇木门，木门两侧分别摆放着两面书架，而在靠卫生间这面墙壁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单人床。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空气中弥漫着的腥甜味更甚，草叶不由得打个寒颤，抬手捂着口鼻，想要离开这里，然而身体虚软得如同踩在棉花糖上，根本迈不动脚步。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倒在房间另一侧的三澄凉，灯光照射在三澄没有血色且苍白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怪异。

微微闭上双眼，郑重其事的缓过精神。

试探性的呼吸着，草叶发现相较于之前刚醒来时空气中那股腥甜的气息浓度似乎减了不少，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对于现在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草叶踉跄着一步一步来到房间内书架之间的木门边，握住门把手扭动，却意外的被打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迈出第一步，地面的冰冷透过鞋底传向足跟，草叶打了个冷颤，但心里却压不下那股将要出门离开这个诡异房间的兴奋感，他感觉脚底的步子似乎也轻快了起来。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所谓的“外面的世界”，而是另一扇陌生的大门。

「这个房间居然有两扇门？！」

一个念头如同利箭被射出而横穿脑海，草叶紧锁眉头，有些疲惫的扶着额头，表情变得越加凝重，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出手轻叩门扉，但在半空中收回了动作，谁也不知道外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就以他们所处的房间这么诡异的布置，谁知道会有什么怎样恐怖的东西在等着他。

沉默片刻，草叶最终放弃了轻敲的念头，他扶着墙壁慢慢挪到房间里大概能唯一找到线索的书架边。

因为木门被打开，空间增多，相对的这股腥甜气体也将变淡，于此情况草叶终于将自己调整到了强振精神的状态，他揉了揉眼睛，将目光投向房间内的书架。

书架上摆放着的，大部分都是一些适宜年轻人看的小说，只是缺少了推理小说要素，纵观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草叶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随后苦笑起来。

因为调控者身份的加成，所以暂时不会受到推理禁止法案的约束，这也就导致了草叶与普通人的直接差异。

借着昏黄的灯光，草叶眯着眼睛几乎是趴在书架边寻找着初步能够直接辨别的异常点。

他有种诡异的预感，片渊并不想让他们在这里葬送生命……反倒像是为他们提供了可以任意行动的舞台，而他则坐在某个位置上看着这一切，收割掉最后的生者。

——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而非事实。

一切都需要与幕后黑手真正的接触到才能够获悉真实。

片刻后，草叶终于在房门右侧的靠墙书架上找到了异样点，那是一本名为《吉姆圭亚那启示录》的书籍，封面画着有些骇人的图案，依稀能够辨认出是带血的心脏，而心脏表面被刻着一串英文「Human's Temple Church」，这与其他阳光健康的封面格格不入。

这本书被放在这里一定是有原因的。

要么是房东曾经看过这本书，而没有摆放到原来的位置上；要么是有人动过这个书架，或者说这本书；当然，也不能排除是房东，也就是片渊森冈刻意放在这里的。

总而言之，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是必要的结果。

借着微弱的灯光，草叶将这本书大致的阅读过去一遍，——这才不过两三万字的篇幅。

《吉姆圭亚那启示录》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本南美民俗……小说？草叶有些不确定它的体裁，因为其中的描写表现形式既像史志类，又像纪传体，但里面的内容却让人怀疑其的真实性。

书里讲述了发生在南美圭亚那的一系列诡异的事情。

十七世纪二十年代左右，在南美洲圭亚那的乡土部落中，一位名为吉姆的男人在那里成立了教会，教会的名字值得一提，也就是封面心脏上面刻着的英文，翻译过来是「人类的圣殿」。

而故事就发生在以人类圣殿为舞台的背景下，书里吉姆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书中称他是与神明构建了桥梁，或者说吉姆是神使，神的使者——堪称为「奇迹」，除了治愈伤痛这种老套的桥段外，他可以令死者复生。

但这里有一个限制，所谓的死者必须是因病去世的，并且死亡时间绝不能超过九个月。

……如果时限结束，那么就算是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也没有办法了。

可以料想到的是，书里正是详细描绘了吉姆令死者复生的故事。

——联想到这本书既然是出现在片渊森冈先生的别墅内，那么也就不难理解用途是什么了。

片渊先生因为深陷失去中岛小姐的悲痛之中，各种方法都没能让中岛回到从前，所以他只能寻求民俗……或者说在他理解里是神迹的力量。

如此理解下来……失踪的四位和松本先生，似乎就是对应了日记里所写的「祭品」。

草叶有些不忍看下去了。

书里记载，如果需要死者复生，那么必须进行必要的仪式——

便是将五位健康人类杀死，剖开取出心脏，每隔66天向他们部落所供奉的神明献贡，等到第二年的时候死者就会从特质的保存柜里苏醒，与活人一般无二。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方式怪异，但其中的设定居然也挺严谨。

当死者复活后，ta所拥有的寿命只有五年，如果想要延续就必须献上更多的心脏，还是按照仪式中原来的流程，每66天供奉一次，供奉的结果即是为死者增加五年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时间。

很显然，片渊森冈先生就是受了这样的邪教蛊惑，而走上的犯罪道路。

《吉姆圭亚那启示录》的最后，还提到关于人类圣殿教会所供奉神明的名讳，起初的动机可能是让更多的人无形之中成为信徒，但对于草叶来说，看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起，一切似乎变得有些虚无缥缈起来。

阿帕忒。

信奉的神明叫做，阿帕忒。

可能初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但只要提及一句，就能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在希腊神话中，阿帕忒是欺骗女神，是夜的化身尼克斯的女儿，也是最早存在于时间之初的原始神灵之一。

阿帕忒和她的姐妹们一起被关在潘多拉的盒子里，然后被释放到世界上，直到魔盒被打开。

古希腊神明中的欺诈之神……

知道了这个事实后，就像命运给片渊森冈先生开了个愚人节玩笑一般，一切都是虚假的……死者复生的仪式是虚假的，名为人类圣殿的教会也是虚假的，就算片渊森冈先生付出再多，他最后得到的结果也终将是虚假与徒劳。

草叶站在原地唏嘘不已，片渊在日记里流露出的挣扎与绝望连他这个阅读者都能体会到，难以想象他知晓了这个消息之后的表现会是如何。

草叶还在这本书结尾封底处，摸索到了硬物的触感，就像是被折叠成硬纸方块，他皱着眉头将包封拆开，果然见到了那个想象中应该存在的物品。

纸张发出窸窸窣窣清脆的声响，草叶在展开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还侧躺在地上的三澄凉，表情有些平静且无奈。

空气中的那股怪异的气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稀薄，眼前三澄仍然在大口呼吸着，一个有些地狱的想法闪现过脑海之中……三澄此刻更像是空气净化器一般，为他的行动提供了便利。

那么既然如此，三澄如此辛苦的情况下，让他多睡一会多休息一会也不是不行。

纸张是熟悉的纸页，与之前在虹之湖边沿木屋里看到的那本日记本一致，边沿也恰是略显平整却仍然能够看出的撕裂痕迹，这些种种迹象表明这就是从日记本上撕下的。

「八月六日，晴，大晴！天气明媚，就跟我的心一样，明媚不已。

今天简直是我的幸运日，我居然能够毫无阻碍的从新的租户那里了解到他的行程，这位名叫立花浩郎的十九岁少年将会成为第三位祭品，一想到他那仍然跳动，仍然年轻的心脏，一阵兴奋感就油然而生，裹挟着我的全身。

像往常一样，这篇日记是我写在行动之前的，我会向阅读者……不，向完成仪式的自己展示我的所有过程，这是我的杰作……也是我心甘情愿为中岛小姐所做的。

立花浩郎同学今年十九岁，正值叛逆期，来到我这里住下也仅仅是因为与家里闹矛盾，他的家庭有些残缺，父母因为一些小事喋喋不休的争吵，最后离婚，而法律……那些该死的家伙将立花同学判给了他的母亲。

虽然很同情他的遭遇，但这也为我提供了一个绝妙的计策……我只要伪装为他的父亲，那么就可以让他轻易上钩，心甘情愿的跟着我来到这座我为仪式所建造的房屋。」

果然如此。

从日记的前半段可以看出之前纠结的问题似乎都已经迎刃而解，雇佣者确实是片渊先生……

而日记里提到的「为仪式所建造的房屋」，似乎也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点，那么……他们现在所身处的别墅应该就是仪式的「祭坛」，换句话来说，这些人都是在这栋别墅中死去的，以各种不同的方法。

而日记则是将这些经历还原出来的碎片……草叶有些嫌恶的轻敲桌面。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我雇佣了一个男人，作为鱼钩上的诱饵，钱财方面完全没问题，那些人给了我足够多的钱……等到男人借故离开之后，就该轮到我出场了。

我与立花同学相谈甚欢，也许是因为长久以来没有见过父亲的踪影，他根本没有怀疑我的身份，这简直是为我的此次行动增添了一分色彩，这真的是太美妙了。

我让立花同学带我去他现在的住所，看着他那活泼可爱的模样，我由衷的感到兴奋……」

他们……？

这里的他们应该指的是片渊先生信奉的那个邪教，从这段来看，片渊似乎已经完全被洗脑，变得疯狂起来了，草叶不忍继续看下去，一想到比自己少一岁的青年就这样死在疯子的手里，他就感觉到自己似乎喘不过气来。

草叶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看下去。

「我把立花同学绑到床上，我看着他挣扎的模样，我感觉到真的很兴奋……我的双手划过他的身躯，我感觉我的手指在颤抖，在我触碰到他的胸膛时，那不断跳动的活泼的心脏，仿佛就在我的手中……

那种感觉，真的非常美妙，这种感觉我到现在都觉得美妙……为中岛小姐的复活仪式而出一份力吧，你会由衷的感觉到幸福，这是你此生应该做的。」

「摘去心脏，我看着他静静的平躺在床上，鲜血开始弥漫整个房间，那股淡淡的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我感到由衷的兴奋起来了……

餐具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便是……享用菜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