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工具上的青苔
天空中的雨还在下着，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只是雨势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大了。李苍带领先文、温阳、乔桥三人乘坐警车往现场赶去。
“李支，我还是不太明白，我们几个重回现场是要查什么？”先文一边开车一边问。
“凶手为什么要抛尸体？”李苍启发似地问道。
先文一愣：“当然是为了毁尸灭迹，隐藏罪行。”
“如果你是凶手，你把尸体运到这里，最好的隐藏罪行的方法是什么？你会怎么办？”
先文想了想：“我会把尸体埋起来，这样最不易被人发现。”
“我知道了，是要找埋尸体的坑？”温阳喊道。
乔桥摇摇头：“只是我们怎么能确定，凶手已经事先把坑挖好了呢？”
“的确，我们还无法确定凶手已挖好了一个坑，这只是一个假设。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件，并非临时起意的激情犯罪。很明显凶手也为此做过充分的准备。我想顺着这一思路就很好理解，凶手将尸体运来此处，不是为了丢到河边，也不是为了丢到树林里，而是为了掩埋。因为这才符合杀人抛尸的根本目的，也是最符合情理的推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抛尸其实比杀人更容易留下痕迹，时间越久风险越大。因此，如果我是一个有预谋的凶手，就绝不会临时起意到现场后再来挖坑。最好的做法是在此之前就把坑挖好，这样能节约大量的时间。需要记住侦查破案最基本的方法就是排队法。就像今晚，我也无法肯定能找到这个坑，但我们必须排除掉这个可能。”
“那出门前你让我拿的那几个大型证物袋，又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先文不解地问道。
李苍转头望向车窗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今晚真能找到这个坑，也许我们还能发现一些别的东西。”
很快一行人又来到小路口，先文把车停在了汽修厂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河堤笼罩在黑暗之中。四人穿好雨衣拿着电筒下了车。进入河堤小路时，李苍转身看了一眼修理厂门前的那个摄像头，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四人脚步匆匆，很快就走到抛尸现场边的河堤上。
“我们分下工，以我们站立的这个地方到断桥处，往南边的树林进行搜索。如果真有尸坑，那这个尸坑不会离小路太远，因为林中搬动尸体很不方便。还要注意，一般挖坑会选择在林中相对开阔的地方，这是为了减少树根阻碍。好了，开始吧，搜索中有发现要马上联系，注意保护现场。”
李苍简单交待了几句，几人开始沿小路一字排开朝树林里走去。
雨幕之中树林里漆黑一片，除了手电筒，没有其它外来光源。电筒光扫过，树影交错，显得鬼影绰绰。
先文裹紧了身上的雨衣，但冰冷的雨水还是不时划过脖颈，先文禁不住打了几个冷战。
林间草地异常地湿滑，不时要用手搀扶树干，才能稳住身体。搜索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异常，其他三人也没动静，应该都没有什么发现。
先文想起上午勘查现场时，负责警戒的民警已经按例对树林进行了常规搜索。如果真如李支队长所说，发现一个能埋人的大坑，早就会报告了。
真的有这么一个坑吗？先文有些狐疑起来。
正想着，突然脚下一个踉跄，一脚踩空，身体朝前倒去。先文顾不得手中的电筒，双手朝前伸出，不想地上一堆乱草下方竟是空的，里面是一滩泥水，整个身体掉了进去，摔了个结实。
“操。”
先文狠骂了一句，全身已经湿透，赶紧从水中站了起来。捡起丢到一旁的手电筒，朝摔跤处照去，地上露出一个一人长宽的土坑来。害自己摔了一跤的，分明就是这个坑。土坑被人用树枝和草皮做了简单的伪装和掩饰，不走到近前根本无法发现。
就在坑边被树枝和草皮遮掩的地方，赫然露出了一把尖头铁锹和一把锄头。
先文马上反应过来，顾不得满脸的泥水，朝着四周大声喊道：“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其他三人循声聚拢过来。这个坑离河堤小路直线距离大约二十米，位于林间一片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坑的深度有五、六十公分，长宽仅够一个人躺下。由于下雨的原因，坑里已积了一半的雨水。
李苍俯下身子，摸了摸坑的周边，又从坑边掏出一坯泥土，仔细看了看。
“坑底和坑壁以及坑边堆积的泥土颜色新鲜，这定是新挖的坑无疑。就是这个坑了，凶手原本是要将尸体埋在这里的。”
“没想到还能发现挖坑的工具！”先文抹了抹满脸的泥水。
“既然找到了埋尸的坑，那挖坑的工具就一定也在。按照常理凶手不会带着工具来回跑，把工具留在坑边，以方便掩埋尸体才是最合理的安排。这才是我今晚最想找到的。你带来的证物袋呢？”
这时先文才恍然大悟，赶紧掏出证物袋：“你让我带这东西就是为了装工具的？”
“以备不时之需吧。”
接过证物袋，李苍小心地把铁锹和锄头放进证物袋中。
“既然都挖了坑，那为什么尸体会留在了河边呢？”温阳问。
“凶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意外，来不及完成埋尸。”先文环顾了一下四周。
“不会是突然遇到了什么人吧？”温阳猜测道。
“这段河堤路是条断头路，白天都没一个人来，晚上怎么会遇到人？”乔桥有些不解地问。
“那又会是什么原因呢？”温阳问道。
“抛尸之迷就留待下一步再来解答吧。”李苍没有参与讨论，看着手中两件沉甸甸地工具，不禁面露喜色：“今晚的收获已经很大，我们就从这两件工具开始下一轮的调查吧。”
回到刑警支队，李苍将铁锹和锄头放在办公桌上，仔细地研究起来。
尖头铁锹的造型有些特别，非常便于挖泥。锹头处已有了一层锈迹痕。柄杆糊上了许多的黄泥，但木质纹理还是清晰可见。锹体上部的黑色外漆仍然保存完好，磨损处的划痕并不多，很显然这是一把新锹。那把锄头的杆柄略显陈旧，木质握柄处已出现脱色，铁质部分磨损严重，前端已有明显的缺损。看起来已经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来铁锹是凶手是新买的，而锄头是把旧工具，李苍想着。
突然，锄头的下端木柄处引起了李苍的注意，木质层隐约有一层光泽，李苍用手指轻轻触摸，软润滑腻。怎么会如此湿滑？他赶紧拿过桌边的台灯，借着灯光，就看见木柄下端隐约长有几块嫩绿的青苔。
“青苔？”李苍轻呼一声。赶紧拿起旁边的铁锹，同样在锹柄部位也发现多处青苔。两把工具上淡绿色的青苔，就像是小草的绿汁附着上去的。但李苍看得真切这就是青苔，没错！
瞬间，李苍的神情变得凝重。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
转头朝一旁的先文问道：“河堤现场担任警戒的有几个人？”
“据我所知，派出所派了一名民警和两名协警。”
“通知龙湖所，让他们增派人手，把整个小树林都围上，决不能让任何人进入树林。你现在去把老侯接来。”
先文有些犹豫：“估计老侯已经睡下了，什么事这么急？”
李苍想了想：“你告诉他，在现场起获的两件挖坑工具上发现了青苔。”
“青苔？”
“是的，你就这么说。”
老侯的家离支队不算远，十几分钟后先文的汽车就载着老侯，驶进了支队大院。
看着老侯一身睡衣的进来，李苍有些歉意地说：“这么晚还把你请来。”
老侯摆了摆手：“直接说情况吧。”
李苍将晚上重返现场的情况作了简单介绍。
“你桌上的铁锹和锄头就是在现场找到的？”老侯问。
“对。”
老侯俯下身仔细观察起来，良久，才神情古怪地与李苍交换了一下眼神。
“从两件工具上的青苔大小看，应该是在同一环境下生长的，你的怀疑是有根据的。我还需要到勘查室对工具作进一步检测。”说完，拿着两件工具转身走了出去。
“你们对青苔怎么会如此注意？老侯一听说工具上有青苔就火急火燎要过来，衣服都没换。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先文把憋了许久的疑惑抖了出来。
“你注意到这两把工具新旧程度并不一致？”
“是的，从外观很容易看出来。”
“那你思考过这两把工具上为什么都会长出青苔？”
“我想工具在潮湿的树林里放久了自然就会长青苔啊？”先文随口答道。
“放久了。”李苍目光期待地看着先文。
“哦。”先文目光闪动：“我明白了，这两把新旧程度不一致的工具，都长了青苔，说明两件工具都曾在潮湿地环境中存放过许久。也许好几天前或者更久，这两把工具就已经被带进了树林。”
李苍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们担忧的地方。坑是新挖的，工具却在一段时间前就被带进了树林，在那个时间点树林里发生了什么？如果推测没错的话，将会出现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终于在让人焦虑地等待中，老侯的检查有了初步结论。
“我们的担心被证实了，我在铁锹上利用紫外光照射时有荧光反应，经检验证实上面有人血痕迹，并且这血迹不是来自上午发现的那名死者。目前在数据库中也找不到相匹配的血样。”老侯的声音有些低沉。
“那你的意见？”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光线条件不太好，我担心贸然挖掘会破坏掉相关痕迹。还是等明天吧。”
“只能如此了。”
“在此之前要先派人员对整个树林进行警戒。”
“我已经通知了辖区派出所将树林围了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明天一早出发吧。”老侯的声音沉闷，像是从胸腔中发出的。
小树林还可能隐藏了什么呢？这是一个令人后怕的猜测，面对即将出现的更加复杂的案情，李苍用力捏了捏下巴。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保持冷静，切不可因为自己的慌乱，而错过了凶手犯罪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他重新在脑海中将案情进行了一番梳理，突然一个细节跳了出来。对，就是这一点。毫无疑问，凶手事前踩过点，那他一定不会疏忽这个点，或许这将是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有了这个想法，李苍的情绪有些兴奋。但明天对小树林的勘查，对整个案件的侦破来说至关重要，时间已经不早了，必须马上休息。李苍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被褥铺在了长沙发上，和衣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