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求助
百景玉颓然倒在洛河岸边，一双眼睛无声地流着眼泪。文彩蝶是他第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子，而且是一见倾心的那种，在心里、在梦里，他已经无数次和她结为连理，甚至于生了孩子、白头到老了。
“少爷——少爷！”百安哽咽着，他的心里也很难受，有赵粉被绑架的伤心，也有对主人的担忧。
“日你娘！”百景玉瞪着眼睛，冷冷地骂道，“你龟孙现在满意了？让你去报官，你龟孙——”骂了两句，他见书童的脸上也全是泪水，便再也骂不下去了。百景玉心里清楚，面对穷凶极恶的土匪，百安将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已经非常难得了。
“走！”站起身来，百景玉抖了抖身上的长衫，转过身去，背对着滚滚东去的洛河。
“去哪里？”书童不明白地看着主人，诧异地问道。
百景玉“嘿嘿”一笑，说道：“能去哪里？！报官去！总不能任由这帮狗土匪胡作非为吧？！”
百安破涕为笑，赶忙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还不忘帮着主人将衣服上的尘土拍打了一遍。一阵风吹过来，裹挟着洛水清新湿润的鱼腥味道，直达岸边行人肺腑，两个失意人仿佛找到了救命的稻草，精神都为之一振。
他们急匆匆地来到了洛阳县政府，却没有找到马县长。下面的人自然推脱县长大人不在，如此大事不敢做主。再问马县长去了哪里，衙门里的人没有一个知道，一个个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百景玉闯到衙门后院，遇到了那个叫“冰儿”的女子，依然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她也不知道马县长到哪里去了。但堂堂一县之长的行踪，很快被打听出来，原来他去了河南府中学堂，正在给学生们讲自己的家风故事，不用多问，百景玉知道对方讲的一定是“忠厚传家久”。
在河南府中学堂的校园里，百景玉见到了刚刚讲完课，兴奋得满脸通红的马县长。
“日你娘！龟孙遇到啥急事了？你个㞗孩子！”马县长以一个长辈的口吻，笑骂道。
“马县长！”百景玉尽管焦急，态度却很是谦恭，弓着身子道，“我以洛阳县国民的身份，现在向你报告——有人被绑架了！”
听到“绑架”两个字，马县长本来春风得意的脸庞，马上变得严峻起来，眯缝着一双眼睛道：“青天白日，哪个龟孙不要命了？！”可能在马县长的意识里，自己治县有方，百姓安居乐业，怎么会出现“绑架”的事情呢？
百景玉用力呼了一口气，又用力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极度兴奋的神经，回答道：“是青罗山的土匪！他们见色起意，绑架了两个女子。”
“青罗山”三个字，在普通老百姓的眼里，是洛南山区一个土匪巢穴，是一群土匪的代称；在马县长这样的达官贵人眼里，青罗山除了是土匪之外，还有“劫富济贫”“专门针对上层人士”的标签。因此，他脸颊上的肉猛地哆嗦了一下，整张脸变得灰暗起来。作为县长大人，他心里清楚，那是一帮不好对付的匪徒。“这个——那个——”马县长正在斟酌词句，似乎要说得更贴切一些，却最终也没有说下去。
“是两个河南府中学堂的女学生被绑架了！”百安眨着一双眼睛，急切地补充道。
“河南府中学堂——”马县长面色严肃，嘴里嘀咕着“河南府中学堂”几个字，转身看了看校长白宂，说道，“是你的学生，你说说该怎么办吧！”顷刻之间，他就将一个大难题转移给了别人，在马县长的心中，不禁为自己鼓掌赞叹，赞叹自己真他娘的是一个天才，一招移花接木，成功把一个大难题推给了别人。
白宂神情激愤，涨红了脸庞说道：“学生是国家民族的未来，几个小小毛贼太不懂事，竟然公然绑架，真是罪无可恕!”
马县长静静地看着白校长，等着他说出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对方骂了一通绑匪后，却也眼睁睁地望着马县长，等他拿主意。在白校长看来，自己只是一个中学的校长，手下没有兵、没有枪，总不能赤手空拳去对付土匪吧？
一旁陪着的逯氿老师见两个官长都不说出意见，想到是自己的学生文彩蝶和赵粉被绑架，就主动说道：“马县长，白校长，土匪猖獗，人命关天，还请尽快派兵前去剿匪，营救两个学生呀！”百景玉和百安两人赶来报官，目的就是请官长派人剿匪救人，兜了一个大圈子，问题再次回到了马县长这里。
“对，派兵剿匪！”马县长似乎恍然大悟，可一双眼睛眨了几眨，又用力拍着手掌说道，“洛阳县政府里只有几个不成材的巡警，别说剿匪，就是维持地方治安，也已捉襟见肘。你们还是尽快去洛阳城防军官武长官处报官，请他派兵剿匪，哎——对了，我听说你们两家还是亲戚哩，只要他的大兵出马，青罗山匪寇指日可平，两个女学生定然得救！”马县长再次展现官场老油条绝技，很快将皮球踢给了武长官。
百景玉听到“武长官”三个字，心里先是一颤，那可是正规军呀，若是得到他们的帮助，救出文彩蝶和赵粉，自是问题不大。父亲在世时，曾经提过和武长官家是远亲，只是两家已经多年不走动了。
“百兄，马县长出的这个主意可行。”逯氿拉住百景玉的衣袖，催促道，“若要救人，快些行动吧！”
百景玉用力点点头，告别了几人，和百安一起直奔洛阳警备司令部。可他们哪里知道，整个“西工地”附近全部属于军事禁地，警备司令部更是层层设岗，百景玉在外耗了一天一夜，连大门都进不去。百安给看门的守卫五个现大洋，对方才告知原来是武长官的五姨太过生日，为了庆祝，要大宴宾客三天。司令部已经传出军令，如有捣乱惹事，扫了五姨太兴致的，就地正法。
百景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里只想着救人，平时满口仁义道德、忠厚传家的马县长，遇到属下百姓被绑架，却只知道推诿，负有保障一方百姓安危的警备军官，却要给姨太太过生日，谁管老百姓的死活哩！
“这是个什么世道哩！？”百安嘴里嘟囔着，眼睛却看着百景玉，生怕他心情烦躁，急坏了身子。
穿过洛阳城西城门——丽景门往回走的路上，百景玉无力地走在洛阳城内的大街上，他想大声喊一声，但是看了看街道两侧平日熟悉的街景，有摆放的牡丹花，有飘散的杜康酒香，有叫卖牛肉汤、羊肉汤的，还有一家家店铺琳琅满目的货品，这些生活中的普通和平淡，使他内心的火焰慢慢熄灭了。“普通和平淡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即呀！”他在心里感慨，“洛阳城的生活点滴，是何其的美妙，然而生活在乱世中的洛阳城，又是多么的无奈和无助呀！”
百景玉一向诗酒度日，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人生变故，更没有品尝多少人生艰辛。如今面对如此难题，任他满腹经纶，七步成诗，却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丝毫生机，走路的步伐显得很是怕人，似乎一个不小心，就要栽倒在地似的。终于，他一个趔趄，身子歪向一旁的捏面人儿摊子，幸亏百安及时出手，扶住了主人，才使他不至于压倒人家的摊子。
“少爷！你不要着急，咱们总会有办法的。”百安在一旁，双目有神地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嘛！”
百景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抬头望见太阳西沉，万道金光从西南方向照耀到洛阳城来，若是在平时，他一定要尽兴赋诗几首，今天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