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带着千千的剑和那把油纸伞，离开了北国。
千千只不过是个名字。
但千千这个名字对于铁马而言，对于紫竹而言，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两人都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这些变化逃不过那女人的眼睛，只因她是个流连风月之地的女人。
所以像她这种靠卖笑为生的女人无疑最懂察言观色，看得出铁马刻意露出的假笑，看得出紫竹渐变的脸色。
于是她好奇地问：“你喜欢千千这个名字？”
铁马笑着反问：“你不喜欢？”
那女人嘟囔着嘴埋怨起来：“你都不问奴家叫什么名字，反倒替奴家取了一个名字，那你还在乎我喜不喜欢干什么。”
铁马又撇了眼紫竹，继而说：“那你喜不喜欢我？”
女人有些调皮地撇头：“我不喜欢。”
铁马继续说：“但你喜欢银子。”
女人娇气地啐了他一口：“呸。就光你撑的那面油纸伞，我远远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没钱的穷鬼。”
那面油纸伞已经合拢，从外面看，陈旧的木柄和暗淡的伞面一眼就能叫人分辨出有多么破旧。
但铁马还是一如既往不曾离身。
铁马垂眸看着油纸伞，笑意温和地说：“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女人有些嫉妒地问：“是那个叫千千的姑娘？”
铁马坦然承认：“对。”
女人有些幽怨地看着铁马：“你一定很喜欢她。”
铁马笑的更浓，直勾勾与女人对视：“所以我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喜欢你。”
轻柔如情人间的甜言蜜语，何尝不勾人心神？
女人的双眸霎时就亮了！
她嘤咛一声就投入了铁马的怀抱，坐在他的大腿上，裙摆开叉的腰肢显露出柔韧的腰窝，修长的大腿已露出白皙紧实的肌肉。
这一幕若是寻常男人见了一定会呼吸急促，会急不可耐地想拽女人进房间。
要知道女人除了柔软的腰肢、丰满的胸脯、挺翘的臀，其实最惹男人动欲念的就是一双修长结实的大腿。
这些是女人最为引以为傲的武器。
但铁马却不为所动。
他的一只手握着伞，一只手握着酒杯，坐在凳子上倚靠着椅背，抿着杯中的酒液。
纵然怀中躺着一具令人血脉喷张的温香软玉，可他却不曾动容分毫，只是笑着、坐着，忽略胸口淌流出鲜红的血。
但紫竹却已陷入嫉妒！
她怔怔看着，眼神已睁大，拳头握紧，呼吸愈发急促，恨不得冲上去像个孩子一样大闹一番！
可为什么她会想这么做？
是否是因为喜欢的男子、担忧的男子、心心念念的男子怀里坐着别的女人。
其实嫉妒是女人最大的痛苦，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渴望被爱，渴求有一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唯一。
而渴求唯一的这种执念总能叫人嫉妒，叫人疯狂，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可紫竹没有这么做，她只是站着，咬紧下唇品尝到了自己的血，任由汗珠从额头滑落。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但烛火在泛动。
纱帘似被呼吸吹拂，微微摆动。
朦胧的光影在这对红尘男女身上飘荡。
那女人靠在铁马的肩头，在仰视里用细长的手指轻轻刮擦他的脖颈，像一只在挑衅的猫。
接着她忽然用手托着铁马的下巴，让对方俯视着自己，轻声问：“跟我说说你和千千的事吧。”
铁马俯视着她说：“你难道不知道猫就是被好奇心害死的？”
那女人则媚笑起来说：“能听到你和她的故事，哪怕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
铁马不禁觉得有趣：“你喜欢听故事？”
那女人望着他：“天底下最不缺故事，但最缺的依旧是故事。”
这番话中道理令铁马笑的开怀，于是他默认了对方的请求：“只是一时间我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你们相遇那天说起。”女人依偎着铁马，柔情蜜意地劝说，“从头开始说起。”
铁马闻言沉默了一阵，又斟酌了一阵，然后说起了他与千千的故事。
“那天下着雪……”
那天下着雪。
北国的雪。
千里冰川，北国的天地笼罩在皑皑雪霜之中。
北国人极擅打猎，尤其是在漫长的凛冬季节，为了准备充足的过冬食物，猎人们在白天成群结队出行，在昼夜时归来。
随行的还有奴隶。
铁马就是其中一个奴隶。
他出生在冰川极地的部落，但部落惨遭北国人屠戮，父母与族人尽数惨死，而他和弟弟则被北国人带回北国，成了在仇人眼皮底下长大的奴隶。
狩猎归来的那天，北国传出一个震动全国的消息，说是最强的刀客余泊舟决定下山挑选一名入世弟子。
而崇尚武力的北国人都很激动，期待自己被选中，将来成为继承天下第一名刀‘天阙’的刀客。
可北国人没想到，余泊舟挑中的却是身份低贱的奴隶，也就是铁马。
奴隶是没有名字的，当然铁马原本也不叫铁马。
但余泊舟取‘金戈铁马’之意，赐给铁马名字，将他带回了雪山之巅，改变了他的命运。
在那里，铁马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的名字叫，千千。
铁马握着伞，语调痴迷地说：“那是我第一次遇见她，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红色的袍子，在风雪里……”
白色的雪，苍劲的风，红色的袍子，她握着一纸油伞，望着浑身伤痕累累的铁马。
千千姓余，是余泊舟的女儿。
千千很漂亮，黑如墨的头发，纤细的腰肢，匀称的身材，精致的五官，但双眼是白色，就像雪一样。
千千是个盲人，她从小就爱看雪。白天看、晚上看，看的久了，才发现看着看着就看不见了。
但千千的听力很好，哪怕在风雪之中，她也能听到百步之内的声音，无论是动物还是人，她一听就能分辨。
千千不喜欢练刀，练的是剑。
她的剑叫挑灯。
在雪巅长大的日子里，铁马与千千相伴，渐渐暗生情愫。
只是那一天还是来了。
名刀天阙自古以来有一个传承，那就是出师当日，师徒之间必有一场对决！
若师父胜，徒弟则死。反之，徒弟胜，将继承天阙，成为新一代的刀客。
时值出师之日，余泊舟惊觉铁马的刀已胜出自己。
为此他嫉妒！
所以他在决战当日，将妻女亲手杀死！
以此达到绝情绝义之境！
千千死在了铁马的怀里，愤怒之下，他握住了刀！
一刀挥出，刀锋破空，震动了风铃。
风铃是北国人的男女习俗，男女定情之时，男子会将风铃赠给女子，亲手绑在对方的头发上。
而当男子战死，女子会将长发割去，摇动风铃呼唤爱人的魂魄回到身边，并当场自尽，与爱人共赴黄泉。
千千死了。
铁马那一刀斩断了天阙，也杀死了余泊舟。
“之后我带着千千的剑和那把油纸伞，离开了北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