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使

阿娜可喜欢照镜子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时候会问：“你是中国人，还是西班牙人？”

这个问题，阿娜问过爸爸妈妈，妈妈的回答是：你是西班牙人！

爸爸的回答是：你是中国人。

有时候爸爸会说：“你既是中国人，又是西班牙人。”

而妈妈有一次这么对她说：“你以前是中国人，现在是西班牙人！”

曼努埃尔说：“你是李芳，也是阿娜！”

玛丽亚说：“你是阿娜，你就是阿娜！”

“中国远吗？”阿娜问。

玛丽亚说：“远，比北极还远。”

曼努埃尔把阿娜拉到很大的一个地球仪前，他转动着地球仪，找到了中国。“你看，这里，这里是中国！”他说。

“那西班牙在哪里呀？”阿娜把地球仪转得飞快，它一下子就转了好几圈。

曼努埃尔说：“转得太快了！我们所有的人都会头晕的！”

阿娜咯咯地笑起来，她看到爸爸很夸张地做出要晕倒在地的样子，觉得太好笑了。

“停！”曼努埃尔说，“再不停下来我就要晕吐了！”

阿娜用双手捧住地球仪，它就停了下来。

曼努埃尔将地球仪轻轻转动了一下，说：“这是西班牙，这是马德里，这是我们的家。”

“我怎么看不见我们的家呀？”阿娜说。

“因为它太小了！”

“能看到马德里王宫吗？”

“也看不到。”

曼努埃尔说：“你看，这里是中国，这里是西班牙，是不是很远？”

阿娜一把抱住了整个地球仪，说：“一点也不远！”

曼努埃尔说：“在地球仪上是不远，但在真正的地球上，它们相距太遥远啦！”

“那我是怎么来西班牙的呢？是坐飞机来的吗？”

“你是天使，是自己飞过来的！”

“我不是你们生的，为什么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阿娜其实心里是有点明白的，但她还是这么问。

坐在一边的玛丽亚听到这句话，竟然哭了起来。她一边擦自己的眼泪，一边说：“没错，你不是我们生的。你要问为什么，你心里会一直装着这个问题吗？你会在这个问题里面长大吗？”

妈妈的哭，让阿娜觉得很惭愧。她觉得自己不该让妈妈生气，玛丽亚就是她的妈妈，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生出来的，玛丽亚就是她最好的妈妈！

“对不起！”她懂事地走近玛丽亚，递给她一张纸巾。

玛丽亚对她说谢谢。接过纸巾，玛丽亚笑了。

从此以后，阿娜再也没有问过“我是不是你们生的”这样的问题。但是，她一个人的时候，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她还是会问。

她看着镜子里这张跟其他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样的面孔，忍不住就会想：把我生下来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什么样的呢？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呢？他们是什么样的爸爸妈妈，会把自己的孩子送给别人呢？

“为什么我长得跟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呢？”

“因为你是个美丽的天使！”玛丽亚说。

“天使有爸爸妈妈吗？”阿娜问。

玛丽亚想了想，说：“好像没有。”

阿娜说：“那我不要做天使，我不要没有爸爸妈妈！”

她扑进玛丽亚怀里，说：“我要爸爸妈妈！”

曼努埃尔大笑起来，笑得他高大的身躯颤动着，他说：“阿娜，你是有爸爸妈妈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