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诗生活
牛友铁的眼前支着一个小火炉子,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一手拉风箱,一手稳住一个爆米花炉,动作娴熟而沉稳。
许是干久了的缘故,男人脸上灰扑扑的,像是染了锅灰一般。
随着炉子的加热,牛友铁大脑中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清晰了起来。
忽地,男人从小马扎上站起来,冲围观的小孩,以及大人提醒道:
“爆了,要爆了!”
然后围观的小孩大人纷纷捂住了耳朵,有胆小的人提前跑的远远的,有调皮的小孩也不捂耳朵,故意挑衅似的吸到大网兜前看稀奇。
男人没再提示,搭起一截铁棍,脚一踏,轰的一声,周围冒出一股浓浓的黑雾。
爆响的一瞬间,徐婉婷吓得尖叫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伤了呢,随后,便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迷人,使得男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钟。
直至周围烟雾平息,男人才进行下一波操作。
牛友铁鼓了鼓勇气走上前去打招呼。
“马叔,今儿又跑来五队这摆了?”
中年男人没认出牛友铁,只象征性点点头,见他没有要爆的意思,便又埋头忙活了起来。
男子身边,围观了不下十几个人,有的手里拎着一小袋玉米,有的则拎着小麦,明显是来爆爆米花的。
见男子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牛友铁也没再套近乎,凑进一步,蹲下身对男人说:“你爆这么一罐多钱?”
男人给牛友铁竖起一根食指,脸上仍是不苟言笑,冷得像块冰,使人近乎不得。
“就是说一罐一毛钱?”
男人点点头,但眼睛里却充满了好意。
牛友铁看了看身边的人,又等着男人爆了一炉,吃磨了一阵子。
然后严肃地对男人说:“我给你六块钱,请你帮我爆爆米花,时间截止到晚上九点前,如何?”
男子一听好奇地看向牛友铁,拉着风箱的手也自觉地停了下来。
牛友铁又将刚才的话给他重述了一遍。
男子稍稍踟躇,看了看排队的人,牛友铁立刻明悟,说道:“你可以先帮他们爆,爆完了之后再给我爆。”
然后男子爽快地答应了。
却仍是一声不吭,只给牛友铁点了下头。
为显诚意,牛友铁当面就掏了六块钱递给了男子。
男子犹豫一下还是接了下来。
抬头看牛友铁的一瞬间,满是沧桑的脸上才终于显露出几丝微笑,宛若沙漠里开出的紫罗兰。
牛友铁转身走时,给男子说自己要办事,办完之后就会回来。
男子点点头,继续维持着刚刚晕在脸上的微笑,显得平易近人多了,继续忙着拉风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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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牛友铁的古怪行为,徐婉婷隐约看出来一些端倪,由衷地对他的商业思路感到钦佩,有那么一瞬间,竟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有那个味了。
“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刚刚为什么给他六块钱吗?”
徐婉婷目光灼灼地看着牛友铁问道。
牛友铁也没含糊,开口就说:“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他爆一炉爆米花,前前后后至少得花十来分钟,那么一小时的话,就是六炉,十小时的话,撑死也就是六十炉,一炉一毛,六十炉也就是六块钱。”
徐婉婷洒然一笑,开玩笑道:“可是现在都快过了中午了,剩下的也用不到十小时呀。”
牛友铁认真地回答道:“是的,他只能帮我爆半天,算下来是三块,剩下的三块,权当是我酬谢他的吧,毕竟哪个人会甘愿为这些钱等到深更半夜呢?”
“嗨嗨,那你还挺大方呀!”
笑了笑,又似乎看出了什么,试着问:“我怎么看你好像认识他似的?”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牛友铁好奇问。
“刚刚你不是喊他马叔的么?”
牛友铁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俩人已经来到林若兰家门口了。
“这家的女儿就是你打算给那个放电影的李宝福说的对象?”徐婉婷好奇问。
“没错。”牛友铁说。
一边将自行车撑打起,看了徐婉婷一眼,然后示意她待在这儿等他,徐婉婷也很识趣,静静待在车前等着。
一边揣测着牛友铁心中的绝妙计划。
牛友铁虽然没有给她直接挑明了说,但是通过对牛友铁的来往,她也多少能揣测出一些东西。
并且越来越对牛友铁有了信心。
在她眼中,牛友铁看似随心所欲,对很多事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在他的心中正酝酿着一盘很大的棋,而每走的一步都看似无关紧要,实则都很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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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友铁已经走进这家人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群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在打牌,远远的,牛友铁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背后的林若兰。
此时的她正坐在窑门口,屁股下坐一个小马扎,面对和煦的阳光,平膝放着一本略微泛黄的文学诗集,专心地看一阵子,忽地想起什么,又抬头朝四下里环望一阵子。
见此,牛友铁不由地心想:难怪她这么喜爱诗歌!
此时的牛友铁忽地又忍不住想再赠她一首诗,重生一回,难得见到农村里会有人这么喜爱诗歌。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勾起他胸中无限的情感共鸣。
纯真年代,没有点纯真无暇的诗歌相伴,能叫纯真吗?
牛友铁忽地就想到某位大诗人说的一句话,生活中没有音乐,生命将会是一个错误。
正如此想着时,林若兰似是看到了牛友铁,先是狠狠一惊,紧接着,她渐渐好奇起来,目光时不时凝聚到牛友铁身上,时不时又看向牌桌上的一群人,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
一直到牛友铁冲她招了招手,林若兰这才嫣然一笑,激动地从小马扎上站起身,以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朝牛友铁跟前走去。
牛友铁没有开口,直至把她看的忸怩地低垂下头,脸上红扑扑的,才开口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林若兰稍稍调整情绪,慷慨地将手中的诗集拿给牛友铁,牛友铁接到手中,只见这是一本《三毛诗选》,诗集虽然泛黄陈旧,可它承载的文字力量却是无限的。
随便翻了一页,就看到空白处用铅笔工工整整地抄写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诗,虽然不是很完整,但是读起来却是很通顺。
“这是你写的?”牛友铁试着问,眼神含情脉脉。
林若兰的心不由地扑通扑通连续跳了三下,大脑思绪还仍是停留在前一刻他看自己时的紧张之中。
直至牛友铁问出第二遍,她这才忙解释:“这是你给我的啊?”
“哦哦,你瞧我这记性,这是咱大诗人写的!”
牛友铁嘴里闪烁其词道:“对了,我刚刚的意思是说,这诗是你亲笔写上去的吗?”
林若兰点点头,她终于理解对了,脸蛋越发变红了。
“不错啊!你这字写的可真是力透纸背,矫,矫若游龙啊!”
他终于夸到点上。
兴之所至,忽地就想到一首极其契合刚刚的意境的诗歌。
“这么着,你有没有笔?”牛友铁文思泉涌,说话间,语气居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诗韵气质。
林若兰先是好奇,不过下一秒就猜到了一二,忙从衣兜里掏出铅笔递给牛友铁。
牛友铁大笔一挥,直接在一旁的空白处写下。
“你,一会看我,一会看云,我觉得,你看我时很远,你看云时很近。”
写完后,牛友铁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还舍不得把诗集递给林若兰,握在手中再次品读了一番,才放心地递给了过去。
林若兰搭眼一看,顿时面露出无比惊讶的神色,忍不住嘴里默读了起来。
三遍读完,意犹未尽。
安耐不住激动,双手展开想拍手叫好,忽地又想到什么,面露出丝丝羞涩,微微低垂下了头。
牛友铁想了想说:“这首诗还不错吧?”
“很好,很好!”林若兰说。
宛如刚刚给电击一般,大脑中满是各种羞怯的事。
吓得赶紧将书页合上,心说这种诗歌要是给人看到了,肯定会给人大骂是流氓诗!
牛友铁点点头,见林若兰喜欢又不好意思直说的样子,心里就嘎嘎高兴。
俩人正沉浸在诗语之美中,牌桌上有人察觉到了牛友铁,忽地大声叫了一声:
“牛大师!”
然后所有人注意力就都齐刷刷聚焦到牛友铁身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