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北面谋算,强闯宫城
宫城,选德殿。
赵构烦躁地在殿内反复踱步。
这位大宋官家头戴硬翅幞头,虽刚过而立之年,也是鬓角斑白,披着大红袍的身形更显消瘦。
这是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在他身上刻出的印记。
一想起完颜决和他身后的金国,赵构就不禁心头发寒。
在临安偏居数年,过惯了安稳日子后,他就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命悬一线的逃亡生活中去。
只要能保住现在的荣华富贵,赵构什么事情都愿意干,什么代价都愿意出。
哪怕是做个“儿皇帝”呢?
问题是,完颜决到底肯不肯认他这个干儿子?
对这位金国至尊孤身南下以来的所有举动,赵构实在是琢磨不透,更无法放下心来。
秦桧静立一旁,目光浮动。
他摩挲着袖中那封来自北方的信笺,微微一笑。
秦桧深知这位官家对金国人的恐惧,早已刻进了骨子里,不是任何东西能够改变的。
但他同样明白一个道理。
一个怕什么东西怕得要命的人,往往会成为最可怕的那个人。为了不让怕的事发生,他必然要拼尽一切来阻止。
这就给了秦桧一个机会去引导,甚至是操控这位至高无上的大宋官家。
秦桧露出了胸有成竹的笑容。
“官家,咱们大宋幅员辽阔,物华天宝,还怕满足不了一个北地蛮子的胃口?
就算这完颜决当真贪得无厌,还生出些非分之想,张教习也不会放任这北蛮子在御前失仪。”
与世人的印象不同,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爷面容富态,长得眉清目秀,笑容可掬,让人一看就易生好感。
听到这话,赵构转头望向身边另一人,心头又多了些底气。
毕竟,完颜决自覆灭辽国后,已甚少在战场上出手,他到底有多强,对世人来说始终是个未知数。
而这位“张教习”却实实在在地,在赵构面前显露过堪称惊世骇俗,应当只存在于志怪传奇中的超凡功力。
被秦桧称为“张教习”的人,是位丰神俊朗,面如冠玉,肌肤细腻白皙,看不出具体年岁的英俊男子。
他瞧着极为年轻,浑身上下却有股难以言喻的雍容派头,一举一动间也满是华贵气度。
见赵构望来,张教习抚须微笑。
“有我在,陛下大可放心。”
其人口气大得吓人,可赵构却没有半分怀疑。
他先是一喜,复又一惊,犹豫道:
“要是真杀了那……,北面又该如何是好啊?”
看他甚至不敢直呼其名,秦桧便贴心地补充道:
“完颜决虽是号称‘至尊’,却并非是有大义名分的金国皇帝。他这次孤身南下,正好是给了北面那位一个机会,咱们要是能帮上一把……”
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
看到赵构眼瞳中逐渐燃起的光彩,秦桧满意一笑。
完颜决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同胞兄弟,昔日随阿骨打灭辽时,就已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威信颇高。
等到阿骨打建国称帝后,便将这位天授神能、千军辟易的再世霸王封为“金国至尊”。
自此,金国便有了“二圣临朝”的传统。
等到太祖阿骨打与太宗吴乞买相继离世,当代皇帝完颜亶登基后,完颜决已是大权在握、乾纲独断。
比起总揽军政,一言而决的完颜决,完颜亶这个名正言顺的大金国皇帝,更像是件摆设。
想到这里,赵构对完颜亶,甚至升起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共鸣。
两个被掳去北边的阶下囚,尚且能让他忌惮多年,每每午夜梦回,都觉得这张龙椅坐得不安稳,不舒坦。
面对唯我独尊的完颜决,完颜亶又能怎么能睡得好觉?
赵构越想越兴奋,觉得这事儿大有可为,便拍了拍秦桧的肩膀,赞许道:
“秦卿办事,朕素来放心,既然如此,北面那边,就交给你来交涉。”
就在君臣尽欢之时,一名侍卫疾驰奔来,跪地禀报道:
“报!有贼人擅闯宫城,已过丽正门,袭向福宁殿。”
赵构大惊失色。
“完颜决杀来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旁的张教习。
张天艾眸光一闪,沉稳道:
“这条路,由我斩经堂副总堂主、供奉、总管事,三人负责把守。他们都是久经战阵之人,即使是完颜决亲至,合力之下,当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秦桧亦道:
“斩经堂供奉解严冷,总管事陈苦莲,副总堂主张巨阳,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不输给徒有虚名的太禅、天正之流,陛下可放宽心。
相信天下任何高手,都无法在他们面前来去自如,横行无忌。”
张天艾躬身抱拳,请缨道:
“若真是完颜决,倒也正好。还请官家下旨,令微臣出手,擒拿此贼,以护我大宋天威。”
赵构忙不迭地点头,他握住这位新进近臣的手,情真意切道:
“张卿,禁军无能,朕只能靠你了。”
张天艾拱手,一脚踩在地砖上,纵身而起,衣袍张如鹤翼,潇洒清逸,刹那远去。
当他离开后,流风旋动四散,搅得殿中火烛俱灭,众人衣袍猎猎。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张天艾展露武功,但他们心中都升起同一个想法。
——如此神功,已近天人矣。
而相似的感慨,也出现于宫城禁军心中。
——此人莫非是人间太岁?!
福宁殿外。
禁军们擎出枪矛,严阵以待。
饶是利刃在手,且面对的只是一个赤手空拳,闲庭信步而来的年轻人,他们的目光中仍是有着难以掩饰的惊惧。
就像与一头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凶兽狭路相逢,手中武器的冰凉触觉,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让这些禁卫身心俱寒,手掌都渗出汗渍。
只因这人一路走来,已击倒了足足近百名兵甲俱全的军士。
“以一敌百”四字,说来轻巧,但凡是个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都能被冠上这个名头,不足为奇。
可当这样人、这样的事,真正出现在眼前时,这些百战锐士才真正意识到,这四个字是何等沉重。
从丽正门外一路杀来,叶横舟连衣袍都不曾破损半分。他看着这群畏畏缩缩、迟迟不前的官兵们,叹道: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