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西沟新解 散文

时值秋分，乐见和新民老同学从长安返回洛川，三个加起来210岁开外的老朽早已经过了那种容易激动的年龄，互相调侃、回忆往事是他们的特长，除了叹息还是叹息，天增岁月人增寿，聚一场就会少一场，这种年龄应该世事洞明。

这多年你一直封闭，鲜有机会出外旅游，囊中羞涩，一生失意，在人多的地方总不合群，大多时光都是沉默，不善于应酬，即使朋友相聚也不知说啥好，除了调侃，根本不会恭维，有时偶尔一句话，惹起非议，过了七十岁还不知道怎么活人。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挚友不离不弃，相互间视若知己，每天早晨打开手机，首先问候：你还活着？活着才是唯一。

女儿买了大房子，邀你去长安过冬，可是你一住下来就忘记归路，住到夏天仍不想走。一日，老莫（新民）发来微信：“老东西，我带你去法门寺一游。”

这种好事不多，机会绝不容错过！你立即拍板：那就愉快决定。谁知这一游上瘾，接连去了风陵渡、乾陵，好像突然悟性大开，世界上竟有这等去处！回来后伏案疾书，写了诸多感受，虽然并不入流，在朋友圈也赚得一些点击。

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到主题。内心盼望跟老莫重新相聚，有专车，专职司机，享受领导待遇。等不及了，便骂：“你不过有一辆破车，逞啥能！”

从夏至到秋分，三个月时间不算太长，可是你度日如年，总希望坐进“御弟”的“皇辇”里晃悠。那种感觉只有你能体验，刘姥姥进荣国府，看啥都稀罕。

从积木般的匣式建筑走出来，七十岁的老翁盼望回归自然。可是你却不同，喜欢高层建筑里装饰讲究的公寓，就像有人山珍海味吃腻了，喜欢喝玉米粥。你却喜欢赴朋友的酒局，因为装饰高雅的包间里能显示人的档次不同。有时，你也慷慨解囊，设一桌，邀几位好友，求得一些心理平衡。

为老莫和乐见设一桌，谁知人家并不领情，尤其老莫不喝酒，说那菜的味道几乎一样，不如吃一碗荞面饸饹。众口难调，表示理解，好朋友不会忌讳你的感受，花钱买不来一句感谢。第二天老莫来你家，你说，咱们去西沟一游，老莫欣然领受。

你在自己的文章里曾经多次提及西沟，伯父和老大逃荒来洛川，就在西沟坡打一眼土窑洞，住进土窑洞里，靠打工谋生。1976年你从部队复员后参加工作，就被分配到西沟驻队。有关西沟的变迁你以前有过详尽的回忆，就不再提及。前几年你腿脚还比较可以，也常去西沟转悠，有一次竟然步行几十里，来到洛河畔访幽，近几年逐渐感觉体力不支，有时来西沟畔，坐在第一个凉亭下面对西沟进行复盘，脑袋里满是那些过去的画面。记得最新的记忆是西沟的住户全部迁离西沟，但是他们仍然开上农用车下沟种菜。这一次老莫开车，直接把你拉到沟底，西沟里那些大小不一的菜地全部被绿色的灌木覆盖，可能是西沟的菜农嫌种菜人工成本太高，不合算，你只看见两块玉米地，仍然在顽强地固守着岁月的地盘，汽车碾压的辙印顺着沟底延伸，偶尔抬起头，县城里的高层建筑群依稀可见。

正午时分，游人寥寥，大部分中老年人都是早晨来西沟晨练，看两边沟坡的树木长高了许多，山坡上已经不见了往日的梯田，相信再过几年，这里将会再现远古时代的荒蛮。看样子两位颇有建树的画家游兴正浓，一个拿手机不停地拍照，一个滔滔不绝，回忆着西沟的过去。有些事仿佛发生在昨天，却怎么一晃就是几十年？那时候虽然清贫却很快乐，不懂得什么叫做竞争和暗算，夏日里一群光屁股孩子沿着西沟里的小溪撒欢，崖畔上的毛杏露出黄绿色的脸蛋，我们争先恐后地爬上树去摘毛杏，不小心折断了树枝，毛杏的主人撵来了，手里拿着皮鞭，孩子们惊慌失措地四下里逃散，顾不上枣刺划破脸……

十几年前新修的凉亭四周已经长满树藤，水泥人行便道两边开满天蓝色的野菊花，一些植被不顾一切地从人造石头的缝隙长出来，摇头晃脑，顽强地展示生命的存在，太阳能路灯被疯长的洋槐林簇拥，彰显出孤傲和与众不同。值得庆幸的是，流淌的小溪已经恢复了旧时的清澈，再也看不到臭气熏天的污水。

沿着西沟漫步，享受的是那一份惬意和怡然。今天和昨天看不来有什么变化，几年后你回过头来再看，那些变化在不经意间。大自然以坚韧不拔的毅力改造着周围的环境，亿万年生生不息，靠的是那种亘古不变的信念。路边的小草和参天的大树享受相同的待遇，这里不分高贵和卑贱，金钱失去了作用，有根的生命比无根的人类纯洁。

可能是缺少资金，规划中的修建已经停工，几处已经开工的项目长满荒草，让人在遗憾的同时又有些不安，园林的建设应该严格遵循自然规律，那些人造的景点虽然华丽，终究比不上浑然天成，这样就好，让大自然随意雕塑，人不过是过客，所到之处养心养眼。

来西沟游览，老婆尿尿沟是一处必去的景点。一块石碑上镌刻着王莽撵刘秀的典故，可能是故意杜撰，为了吸引游客的眼球。典故终究是典故，不必当真，王莽和刘秀来过与否都关系不大，关键是我们三个老朽此刻正在这里。石头缝隙里渗出来涓涓细流，相信那是山的精灵，世界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不变的是老婆尿尿沟，这里没有世俗的污染，为你奉献的是那一捧甘泉，三个年逾七旬的老人站在这里久久不愿离去，感叹人生易老，江山依旧。

汽车上坡了，西沟留在身后，但愿明年还来，小溪依旧流，菊花依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