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军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明政府一度将各种生产资料、货币工具运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朱元璋曾不无自豪地说:养兵百万,要不费百姓一粒米。这种局面的实现,除与盐政有关外,实现军粮军饷在边区就近解决的屯田制,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屯田制分为军屯[15]、民屯和商屯。1388年,明政府规定,50%的卫所都卫和王府护卫的军士都要屯田,后来这一比例增加到70%。军屯的重点是九边,这里吸纳屯种的官兵人数最多,垦殖范围最广。其中,山西大同镇有4万多军士,垦种200多万亩土地;甘肃西宁卫1万多名军士,垦种27万亩土地;辽东镇4.5万名军人,屯田253万亩。时至今日,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性质与此相仿。
因对山西边塞屯务的重视,1395年,明政府又命令山西省内2.6万多名马兵和步兵撤出营地,开往塞北,垦耕自给。甚至山西的晋王和代王两藩府也受命实行军事屯田。
无地少地的贫民也被明政府鼓励迁往人稀地广的地方去屯种。最初从四丁以上的农家抽一人,免其徭役,调往塞外大同等地,编入军屯卫所垦种。仅太原、平阳(今山西省临汾市)两地就被征调10万多人赴边。除强制手段外,许多晋中、晋北缺少土地的农民也积极响应明政府号召,越过长城,进入军政建制的山西行都司的地域垦种。
山西中南部的被迁之人都会集到洪洞县大槐树下待命。树旁的广济寺里驻扎着钦命官员,负责给移民登记造册,办理迁移手续,发放勘合(凭照)和盘费。由户部委派的官员将所迁之民编入目的地的里甲,然后由后军都督府派军士押解上路,一直送到接收地,予以安置。[16]史载,张其明、冯冕、袁嘉盛等原来生活在洪洞县的居民,就在迁出的过程中走上从商之路。
作为军屯、民屯的重要组成部分,商屯让“耕者趋利,边地尽垦”得以实现(桂萼语),也逐渐成为永乐以后九边军饷供应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17]商屯的来源分为被迁徙的大户和自觉商人两大块。其中,从外省迁徙而来的商人融入了晋商的历史洪流之中。
朝廷迁徙大户实边在朱棣时达到一个高潮。实边在古代并不鲜见,秦始皇统一六国时,曾把各国12万户富豪迁徙到咸阳和巴蜀等地。[18]在明朝实边中,山东寿光人冯盛被迁往山西代州,他的孙子冯天禄生于1516年,曾“从祖父贸迁秦梁间”,后“商淮浙间”,成为巨商。
冯天禄生有四个儿子,长子冯忠、三子冯惠继续从事盐业生意,二子冯恩、四子冯愈以儒学为业,发展成儒商家族。冯忠的商业才能曾得到大司马吴翁的赏识,令他驰骋齐鲁、淮浙盐场十余年。[19]另外,平阳首富亢氏,以及后来出任国民党要员的孔祥熙的先辈,都是被迁往山西的山东人。
不失敏感的商人也加入这一队伍。他们自筹资金,在长期固定开中的地点,就地雇人种粮以换盐引。[20]许多山西富商大贾出没于辽东、延绥(今陕西省榆林市)等各边镇,一些新的村落在屯边中形成。
除大同、宣府外,山西商人也是最早进入山西偏头关(今山西省忻州市偏关县境内)、雁门关(今山西省忻州市代县境内)、倒马关(今河北省保定市唐县境内)等处进行商屯的商人。史载,在边关“凡戮力于南亩者,皆山右(山西)之佣,秋去春来,如北塞之雁”。这样,雁门关外,屯堡相望,塞上田禾广袤无际,而东北官员向朝廷上奏称:“辽东千里,晋人商屯其间,各为城堡……商人争出财力……边储大裕”。
1429年,开中纳粮扩展到宁夏。为路途遥远而能吸引客商到来,政府对陕西、山西商人予以政策优惠,他们每引盐仅须纳米麦四斗,当地人则须五斗五升。
秦晋之好,早在春秋时就已传为佳话。明清以来,官府文书和社会舆论都习惯把山西和陕西商人合称“山陕商人”。从明中后期到清朝,山陕商人迈着共同的节拍,在共同到达的地域,建起象征两省商人友谊和协作的会馆:山陕会馆,彰显了地缘好合的两省商人抱团打天下的意识。
以盐做介质的纳粮中盐、移民以及商屯,对山西人的牵引不仅仅在于生存或者销盐有利可图。在这个过程中,山西人四海为家的情怀被触动乃至激发,让山西人见识多、视野广、信息灵,便于在长途贩运中发现不同区域之间,除了盐利的种种商业机会。
随着山陕商人的到来,“缎绢、绫绸、纱罗、梭布、花绵、巾帕、履袜、南货及诸铜铁木竹器、纸劄”[21]等,也都贩运到了宁夏,并成为政府纳税商品。山西人范世逵就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他祖上三辈以农商为业,少年时即走四方。对于政府的输粮换引政策,他认为“奇货可居”,就亲赴关陇(今函谷关以西、陇山以东一带),至皋兰(今甘肃省兰州市),往来张掖、酒泉、姑臧(今甘肃省武威市)等地,了解地理交通。此后,他便在这一带专门经营粮、草生意,数年内大获其利。河西都御史和边防将校都愿意与他交往,并对他礼敬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