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范例
钢管里的小矮人

作者：约瑟夫·萨洛西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展示了如何使用故事环。你将从中看到，哪些是现实，哪些融入了想象以及是如何做到的。最后，你会发现父母和孩子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新的现实。

朋友正驾车行驶在双车道的高速公路上，我坐在副驾驶上。我们的女儿，一个5岁，一个6岁，坐在后排看画册。车已经开了30分钟了，但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前后的其他车上也坐着父母和孩子，幼儿园整个班级的孩子都一起拼车到罗恩农庄去，他们都很想再见到罗恩的果园和农田。

但是车开得很慢。由于正在铺设一条天然气主管道，双车道时不时就会变为单车道。透过右边的车窗可以看到美国和墨西哥交界处的格兰德河的美景，偶尔还可以看见举旗的人在站岗。我们坐在车里，前面的车堵成一列，身穿橘色马甲的工人在配合黄色吊车把巨大的钢管抬到合适的位置。

“爸爸，我觉得很无聊，”朋友的女儿说道，并把书扔到了地上，“你可以给我们讲个故事吗？”

“这个嘛……嗯……”朋友顿住了。他这样一开口，明显就是没有故事可讲。故事，哪里有故事呢？如果能从树上摘个故事就好了……

我耐心地听着朋友和他的女儿来回扯皮，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这时车挂着空挡，车上抱怨和不满的气氛越来越浓。一开始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没有打断他们的谈话。但当我确定朋友没有故事可讲时，就冒昧地插了话：“我提议，我来给大家讲个故事吧。但是我的故事有个特点……”

“什么特点？”

“你们不会喜欢的。”

小姑娘们笑了，朋友也偷笑着。为了不继续吊大家的胃口，我女儿开口了。她一边摇头一边说：“他每次都这么说，并不是真的。”

“你才不是真的。”我打趣道。她冲我翻了个白眼。我喜欢这样的互动。

“好吧，”我开始讲，“你们知道西尔克老师总讲小矮人的故事吧？”

“是的……”

在朋友跟他的女儿扯皮的时候，我得空看了一下周围，既没有仙女船，也没有布满青苔的城堡，甚至连一个塑料娃娃也没有，但是我看见了钢管，好几英里[1]长，此外，地上也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工人们戴着安全帽，拿着锄头和铲子，驾驶着机器，将等离子焊接机对准巨大的钢管，把它们焊接起来。这些算不上什么好素材，但这是我们目前仅有的条件了。

“好的。一个小矮人正在赶往陶斯。”我说。其实直到这时我都还不知道要讲什么故事，我边讲边开始想象他的样子——矮矮胖胖，戴着一顶尖帽子。“小矮人走在这条路上，要去帮助人们为圣诞节做准备。”西尔克老师那周给我们讲过这些节日小矮人，他们被称为“精灵”，在德国的童话故事中，他们会在节日里帮人们做些小事，比如砍柴和擦壁炉。孩子们知道这些，也知道小矮人不能被人看见的说法。

“小矮人一直沿着路边走，紧贴着灌木丛以保持隐蔽。突然，一个大土堆挡住了他的去路。真是糟糕！这里到处都是管道和机器，还有各种各样的工具和材料。还好，那天是周末，所有的工人都回家了，可能也是去为圣诞节做准备了。”

从对向行驶过来的大长车队终于停了，引航车掉头后，开始向反方向驶去。旗手把标志从“停车”换成“慢行”，我们的车开始缓缓前行了。

“小矮人试图穿过这一片狼藉。他走得很慢，有时候不得不爬上泥泞的小山。由于没有可以躲藏的灌木丛了，他只能从一台机器后面跑到另一台机器后面。当然，这是很累的。

“突然，一辆车从拐角处呼啸而来，小矮人不得不立刻躲起来，但他无处可藏。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发现了头顶上方的巨大钢管，就跳了进去。”

女孩们咯咯地笑了起来，朋友也扑哧一声。老实说，在那之前，我也不知道故事该如何发展下去。我只是随便说说，直到找到了自己的思路——在巨大的钢管里有一个小矮人。我微微一笑。我能感受到这个故事了。

“嗯，管道里面很黑，”我继续往下讲，感觉轻松了许多，“小矮人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方位，但什么也看不见。”此时，车流已经很通畅了。“终于，小矮人听到了一些声响。”我停下来，装作在听的样子。“叮，叮，砰，咚，砰……小矮人很难分辨那是什么声音，但听起来像是金属碎片互相撞击的声音，或者像……像……叉子掉在地上的声音。砰，咚，砰……

“这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似乎充满了整个管道。砰，咚，叮，咚……小矮人有些害怕，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这时，一束光照了过来。”我顿了顿。

漆黑一片中，藏在真实事物里我们看不见的小矮人看到了什么？在我揭晓答案之前，大家都要想一想。车里有四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此刻，故事与现实世界联系在了一起。那个我们用眼睛清楚看到的世界，不仅唤起了每个人心中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而且还将我们四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这就是讲故事的魅力。

“在那儿，在远处，”我继续讲，“小矮人逐渐辨认出那是什么了。那里不是一个东西，而是很多个东西。它们……嗯，可能有几百个，几千个。叮，咚，叮……当它们逐渐靠近，小矮人发现那是成百上千的小型机器。这些小型机器的颜色和钢管一样，仿佛就是由它们组成的钢管。实际上，它们是带着小轮子和小手臂的微型机器人。有个机器人的手臂是一个钻孔机，还有个机器人拿着一把小型等离子焊枪。突然，一个机器人变成了一辆推土机，把一些金属碎片推到一边，之后，碎片重组，形成了管道的内壁。

“‘哇哦！’小矮人感叹道。他明白了，其实是这些小机器人在建造管道。外面的工人们以为自己做了很多工作，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一旁凑热闹。真正干活的是这些小机器人！

“最后，一个机器人走到小矮人的面前，闪着它的灯泡眼，友好地看着他。机器人打开了肚子上的一个隔层，拿出一盘奶酪和饼干。小矮人最爱奶酪和饼干了！而且他走了很久，肚子很饿。机器人把盘子递给了小矮人。小矮人拿起饼干咬了一口说：‘真好吃。’”

我们的车开始减速了，因为前方又有一个举“停止”旗子的人。这真是在故事里强调其他东西的绝佳时机。我和其他人一样在听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最好的故事就是我看见的一切，因为这意味着我将想象融入其中了。我不会去思考故事，也不会去练习或者复述故事。事实上，当我尝试复述故事时，故事往往就变了味。我喜欢根据周边的环境讲故事，喜欢把路旁的树木编进故事里。当我用心倾听自己讲的故事时，就像是世界在通过我说话一样。故事就这样发生了，而我只需要敏锐地观察它们。我说的话只是在描述我看到的东西，或者我想看到的东西。我可能是讲故事的人，但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在听这个故事。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但我们依然可以互相分享。这个过程发生在每个人的心里，只不过由我讲了出来而已。

“小矮人吃完奶酪和饼干抬起头，看到一群机器人正站在他旁边。小矮人低头看了看盘子，里面只剩下一些饼干屑了，突然就觉得有些羞愧，因为他自己把食物全都吃完了。小矮人满脸内疚地抬起头，但他看到了一个机器人友好地挥动着手臂，好像在说：‘不，不……没关系的。’机器人走到钢管的内壁边上（它是那种步行机器人），敲了三下，砰，咚，砰。突然，一扇大门像橱柜一样打开了。在大门后面，有更多的机器人，他们开始从门里分发小瓶的润滑油。他们拔开瓶塞，把油喝掉。咕嘟，咕嘟，咕嘟……

“第一个机器人用袖子擦了擦嘴，说：‘啊！’因为这种特别好喝的饮料帮他解了渴。然后机器人们纷纷举起酒杯庆祝，朝小矮人大声喊道：‘万岁！’小矮人也露出了微笑。

“哦，天呐！小矮人此刻感觉暖洋洋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他发现钢管里的这些小机器人太令人惊讶了，而且还这么友好。看着这些新朋友，他突然想起来，自己要去陶斯。小矮人开始思考：该怎么去呢？

“一个机器人感知到了小矮人的想法，跑到钢管边，咣咣敲了两下，另一扇小门打开了，里面弹出了一个架子，上面放着一双迷你旱冰鞋。机器人拿起旱冰鞋，递给了小矮人，并告诉他，前方下坡就是陶斯方向，小矮人可以从管道里一路滑下去。

“小矮人心想，‘哇哦，这帮家伙太好了！’他穿上旱冰鞋，看着朋友们，竟有点想哭。小矮人舍不得和机器人们说再见。‘哦，别担心，’一个机器人说，‘我们一直在这儿，你随时可以来。’小矮人说了声谢谢，并和在场的每个机器人挥手告别。小矮人知道他们还会再见的。机器人们走到一边，一起挥手欢呼。最终，有一个机器人推了一下小矮人。

“一开始，小矮人滑得很慢，还有时间转身挥挥手，但是很快他就开始滑得飞快。叮，咣，小矮人撞到了钢管的接缝，那里有一个焊接的小凸起，然后小矮人继续沿着下一根钢管滑行。叮咣，叮咣，小矮人滑过了一根又一根钢管。他要滑几英里远呢！不过，除了焊接处，滑行整体上还是很顺利的。有时候，管道里会出现很多机器人，但是当小矮人加速靠近的时候，机器人就会变形融入钢管的内壁。有一两次，小矮人回过头观察，发现一旦他通过了那个地方，机器人就从管道内壁里出来了，然后继续做他们刚刚在做的事情。小矮人挥了挥手，机器人也挥了挥手，这真让人惊叹。”

对向的汽车又一次呼啸而过，引航车掉了头，举旗的人又把标志换成了“慢行”，我们的车又动了起来。

“管道很长，小矮人滑了几个小时，偶尔还会迈大步，做单脚尖旋转的动作。因为速度很快，小矮人都能在管道壁上侧滑，甚至倒立滑行了。滑了很久很久之后，小矮人突然看到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束光，一束明亮的光，一束泛蓝的、泛绿的、泛白的光。

“嗯，你们猜是怎么回事？现在是早上了。小矮人一个晚上都在钢管里，要到终点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光照进来了。这时已经是周一了，工人们过完周末回来工作了。有些人拿起了铁锹，有些人爬上了他们的拖拉机和起重机，还有些人拿出了他们的电焊机。这些当然是没有必要的，因为干活的其实是管道里的机器人，但是人们需要工作呀，所以……

“就在小矮人快滑到尽头的时候，一个起重机操作员把管道提了起来，要把它和旁边那根管道组合起来。但是现在，小矮人滑得太快了，比我们的车还快。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得停下来。可是小矮人要怎么停下来呢？他滑得太快了。那束光越来越近，但小矮人真的无能为力。这时，他撞到了最后一个焊接处。叮咣，他身体向上一翻，像火箭一样冲出了管道口。

“‘砰’的一声！小矮人径直滑出了管道，直冲云霄。在那一瞬间，一个工人觉得，他看见了一个穿着旱冰鞋的小人从管道口冲了出去。工人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然后拿起一杯咖啡，心想，‘一定是我太累了。’与此同时，小矮人在空中越飞越高。事实上，他因为刚刚滑得太快了，现在直接飞到云层里了。终于，小矮人开始减速了。他看着下面数英里的管道、头顶上湛蓝的天空、公路旁蜿蜒的河流，还有汽车、工人和机器感叹道：‘这真是太美了！’整个晚上小矮人都在管道里滑行、加速，现在他像一个小矮人炮一样，被发射到了空中。

“嗯，我们先不管小矮人了，让他在空中飞一会儿吧。管道中的机器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可不蠢。于是，机器人成立了一个小的委员会，选出了三个机器人爬出管道，前往河边。河边有只青鹭，他原想在管道里筑巢，结果引发了一场骚乱。不过，最后青鹭把巢筑在了河边。同时，青鹭和机器人成了好朋友，就像小矮人也成了机器人的好朋友一样。机器人跟青鹭讲了小矮人的事情，说到了圣诞节、小斧头、德国人和砍柴。之后青鹭决定飞向北方去召集他的朋友们。小矮人开始往地上坠，最后他发现自己落在了柔软的羽毛毯上，是青鹭们。那些家伙弄好了一切。

“好吧，我可以再讲一些，但你们只要知道小矮人最终顺利到达了陶斯就够了。小矮人帮一家人砍了柴火，当然，是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小矮人还在晚上帮他们洗了碗，并把海绵绑在脚上，一边溜冰一边擦地板。猫不喜欢小矮人，但它也抓不到小矮人……也许每个人的家里都有小矮人，但这个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我们现在已经穿过了工地，正驶向目的地。罗恩农庄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有树莓、苹果和七彩谷粒。再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这时，有人打破了沉默。女孩们从后排喊道：“这是我听过的最棒的故事了！你能再讲一个吗？”

我笑了笑说：“不行，我只打算讲这个。”我舒服坐好，看着宽阔的马路，白杨的最后一片褐色叶子在风中颤抖着。女孩们软磨硬泡，想让我讲更多的故事，我开心地笑了。她们闹了一两分钟，但我坚持自己的立场。讲故事可以是自发的、荒唐的、自由的，但它需要创造力。

又过了一两分钟，她们接受了我的决定，试图自己再讲一遍这个故事，不过这次，她们又增添了新的情节。我和朋友乐得清闲，沉浸在孩子们的笑声里。这就是故事环，现实经由故事转变成了新的现实。

[1] 1英里约为1.61千米。——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