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难过不是难过
18岁，青春正当时。风华正茂的年纪，一个女孩背井离乡，和曾经的自己断了联系。
M市繁华喧闹的街头，往返人群汹涌澎湃，无人为她驻足停留。这里，是一个女孩梦起飞的地方，承载了她为数不多的记忆。
心情亢奋的景曜空闲之余开起了小差，“沈好你在哪里上班啊？”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刚到公寓的沈好回复她发来的消息。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待业人员咯？”
景曜继续打字，“这样的话，有一份工作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想不想听听？”
“什么？”沈好回复。这些天投简历处处碰壁的她实在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答案，能符合她学历的工作。
“模特！”景曜内心的兴奋蠢蠢欲动。
“啊？”沈好一愣。
“模特多好啊，你长这么好看当模特都可惜了，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被星探挖掘到呢。到时候你可就是大明星！光鲜亮丽，美丽动人，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景曜打字道，“好好你知道吗！娱乐圈现在很吃香的，那里面帅哥美女如云，像你这样的想要红我觉得轻轻松松。”
最最重要的是这职业它挣钱多啊，想到这里的景曜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是吗。”沈好只是苦笑。
羡慕？
她有什么好羡慕的？
父母遭受的苦难，支离破碎的家庭，至亲之人的怨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一手促成的啊。
为什么会羡慕她呢？
“去不去？B公司旗下的传媒部门发展前景好，我们可以一起去面试。我跳槽！”景曜坚持。
沈好没有回复。
她抬头缓慢闭上了双眼。刚认识不久的女孩，见她第一眼的时候她总感觉她过于腼腆，几次接触下来，沈好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安静的人，孤僻，又内敛。
“去嘛。不要再做兼职了，怪辛苦的。况且像咱们这种底层人想要在这样的大城市生存下去真的很难，更别提发展了。挣钱的路千万条，我们要找到一条轻松适合自己的路，你说是不是？”景曜劝告沈好。
沈好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兼职还是要去的。听你的，到时候我们面试点见。”
“你答应了？”景曜难掩欣喜之情，“好，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沈好神情恍惚，不知怎么的，她从这个女孩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沈好突然嗤笑出声。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想这些？那些曾体会的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早就回不去了。她自己亲手将它们毁掉，如今的她还怎么能奢想？
她想挽救，一切都为时已晚。失去本身就是一种残忍，残忍要默默忍受无数个孤寂的日夜。
沈好感到一阵晕眩，她双手支撑着墙面缓缓蹲下身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她微弱的神经，她将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哭的泣不成声。
……
半晌，女孩擦干眼泪，拿出手机，许久，她缓缓打出一行字。
“我刚刚打过去一笔生活费，记得收。”
“钱不够用了就和我说，别委屈了自己。”
“……”
女孩指尖微微颤抖，她犹豫再三，“爸爸的情况还好吗？他有没有……”
沈好屏住呼吸，无处安放。
她重新删减，“照顾好家里，有事记得联系我。不管怎样，我是你的姐姐，我希望你可以依靠我……”沈好打字到这里轻笑喃喃道，“好像有点肉麻啊。”她想了又想，还是将已经编辑好的文字又删掉，“家里的事情就拜托阿展啦，还有，照顾好自己，记得万事不要逞强。”
发送过去的女孩舒了一口气。
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另一端的沈清展终于等到了发过来的消息，他面色一滞，熄掉了屏幕。
沈好迟疑继续问。
“爸爸他还好吗？”
……
增了又减减了又删，沈好无奈放下手机，“果然还是问出口啊。”
突然响起的提示音让女孩眼睛闪过光亮。
泠泉：“好好，我听阿展说你去打工了？在哪里？位置发我。”
沈好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来，她简单调整情绪，振奋精神回复道，“恩，现在已经安全到达目的地，请大小姐放心！”
沈好自动屏蔽了“位置”二字。
“位置！”泠泉闪回。
沈好微笑回复，“你还好吗？听说我们阿泉成功入职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手机屏幕的那头她皱着眉头，嘴唇张了张，没吐出一个字。呵呵。听说？是从阿展那里知道的吧。这都知道我入职的事情，也不肯找我帮忙是吧？
“恩。”泠泉闷闷不乐。你怎么样？在那个地方住的习惯吗？有没有受委屈？千言万语抵在心头，她却无从开口。
沈好继续打字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就拜托你帮我照看着点我家啦。我爸能不能醒来还是个未知数，我怕阿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泠泉眉头皱得更深了，她难道不知道……泠泉掩下眼底的波澜。
“好，你放心，一切有我呢。记得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泠泉一字一句地语音补充道，“我警告你啊，别成天为了节俭做那些危害自己身体健康的事！要让我知道了，我……”
“知道了。老妈子～”沈好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孩的唠叨。
泠泉顿时炸毛，“什么老妈子？我这是在关心你好不好！”
“好好好。我的错，是我的错。”沈好草草地结束了话题。
泠泉抿了抿唇，阿展没有告诉好好应该有他的道理吧……终究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两姐弟总要慢慢学着解开心结，然后和解。
“恩。”
“唉。”泠泉放下手机深深叹了声气。
“小泠，你怎么了，看你状态不对，是哪里不舒服吗？”一个温和的女声从她后方传来。
泠泉一吓，立刻正襟危坐，缓缓转头露出甜美的笑容，“没有的事，谢谢组长关心。”
“那就好。”听后的女人松下一口气，“我听见你的叹气声，还以为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呢，没事我就放心了，加油干吧，我看好你呦。”
“恩。”泠泉展眉。看着女人离开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从基层开始，入职前她就张默文保证会做出一番成绩。可不能刚上班第一天就被领导抓到她的错处。
“一个小小的职员，还是个新人，竟然能让研发部组长亲自来一趟对她嘘寒问暖？”
泠泉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两个女人挨得很近，感受到她的视线后神色有些不自然。
其中一个较年轻的女人看见了女孩姣好的容貌一阵不爽，故意提高音量，“本来就是啊！看着就像是个走后门的！”她眼中充满不屑。
“这位同事，请你注意言辞。”泠泉站起身来，她声音压的很低，柔和的面孔眼神却十分冰冷。
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切！”女人瞬间成为焦点，她咬了咬牙，才愤愤罢休。
感受不到那抹强烈的恶意后，泠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捏了捏眉心。
偏偏关于沈好的事情也不尽如人意，“死倔的丫头！”泠泉喃喃道。
泠泉摩挲着手机屏幕，她知道她不愿同她说，她多问也问不出来的。
看样子她早就决定好了的，要对她一瞒到底。
“怎么，让人说句大实话还不行了？看把她拽的！”
“好了，这是人家的事，总归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可是！”
“小声点。别被听见了，小心落人口舌。”
“……”
泠泉直截了当选择无视。这种事情，大多数人事不关己只会冷眼旁观，为人处事理性又冷漠，而剩下的人便是像刚刚那个女人一样尖酸刻薄，处处刁难……
她回神拍拍脑门，苦笑一声，你这又是什么独特见解？
“哈哈哈。我们阿泉小小年纪大道理真多。”
“这不是随你吗？老头子。怎么，我生的闺女你不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我最喜欢我家的小棉袄了。你说是不是，我的宝贝。”
女孩烂漫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泠泉抿唇，“不要再多想了，眼下知道好好去哪里打工了才是当务之急。”
泠泉脑海里闪过一抹小小的身影，女孩软软的脸蛋上洋溢着笑容，“来我家玩啊。我叫沈好，你叫什么名字？”
她掩下内心狂喜，故作镇定地开口，“泠泉，你可以叫我阿泉。”她没有想到，初见女孩她将她比作成一只威风凛凛的小狮子，但当这只小狮子选择对她敞开心扉，卸下所有的伪装和防备后，活像一只软绵绵的小猫咪。
……
“好好？”泠泉惊讶迟疑地喊出了对面女孩的名字，她不可置信，言语里还带着一丝欣喜和激动。
女孩低着脑袋，对面传来质问的声音，“你为什么突然要走，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泠泉心脏漏了半拍，“好好，你听我说，我……”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女孩近乎疯狂，盛满泪水的眼神里满是委屈。
女孩歇斯底里，泠泉满脸心疼和自责，她想要上前擦拭女孩的眼泪，双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对不起……”她的声音很轻，嘴唇颤动着。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女孩哭红了眼睛，满脸决绝，“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她努力压制情绪，“是我不想。”
女孩飞快地跑开。
泠泉想去追，一脚踩空掉下了床……
这样的噩梦，她不想再经历了，哪怕一次。她不想再看她流一次眼泪，哪怕不是因为她。
泠泉稍呼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咚咚。”
“请进。”
“温秘书，您吩咐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温冉慵懒的靠在椅背上，没有看她。
他笑得温和，“辛苦了，林组长，这种事情也不必要再来向我汇报了。”
“好的。您有事吩咐我就好。”林欣梓点头哈腰。
关上门的女人忍不住心里咒骂，这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呸！还秘书呢。别以为老娘看不出你的心思！
她回想起男人桌边摆放的电脑画面，屏幕里女孩清晰的轮廓出现在画面中央，抓拍出了她的清秀。
林欣梓走后，温冉还是一脸懒散。他关掉电脑，调整好办公椅的高度，将自己舒服地埋了进去。“啊，真是惬意的一天呢。”多巴胺的分泌让他沉沉睡了过去。
“你凭什么不让我辞职！”景曜满腔愤懑。
“现在人流量大，你确定你要走？”女人面色冷淡，点了一支香烟，瞬间烟雾缭绕。
“理发的人很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打工的，不是卖给你们了！”景曜皱眉，捂着口鼻往后退了退。
“你说话太难听了吧！”一个女孩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苏小悯脸上闪过阴险，笑道，“好啊。你走也可以，只不过你要赔偿我们的损失，这个月的工资我们也不会给你的！”
“凭什么！”景曜吼道，“我已经干了一个月了，凭什么不给我结工资！小心我告你们克扣劳动者报酬！”
“你……！”苏小悯还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女人拦了下来。
“妈……”
她看了女人一眼，不情愿地闭口。
女人盯得景曜心里直发毛，她心里隐隐升起一阵不祥感。
女人勾了勾嘴角，心平气和地说道，“小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她眼底划过一抹狡黠，“还记得你实习期间签的那份协议吗？”说后她甩出一沓纸张，厚度足足有五厘米。
纸张稀稀落落，被装订了起来，能清晰地看出来被人翻阅的痕迹。
粗略扫视了内容的景曜瞬间爆炸，“你们这是欺诈！当初我签的协议没有这么多霸王条款！”女孩鼻腔涌起一股酸意。
闻言女人缓缓露出笑容，“我可没有，宝贝儿。”她挑起景曜的下巴，“合同是自己签的，你看的不仔细又要怪谁？”
景曜拍开她的手，拿起合同仔仔细细翻阅了一遍，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滑落，“你们卑鄙不卑鄙，竟然在这上面做手脚！”景曜看着足足三厘米厚的协议，不合理的内容一页一页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隐忍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信不信我告你们！”
“呵。”一袭黑衣的女人迈着碎步朝景曜走来，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小姑娘，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口说无凭，谁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她掐断烟头，烟雾吐到女孩的脸上，“故意摸黑我的店，小心我反告你诽谤哦！”女人居高临下，一身高冷气质不容侵犯。
“你胡说！你颠倒黑白！”景曜气愤到极点，声音不禁颤抖起来。
“景曜是吧，我听悯儿说你刚来我店里实习不过一个月，为什么突然想不明白要辞职了？怎么，要跳槽？”
景曜握紧拳头不语。
女人凑近，“找好下家了？”她笑笑，“年轻嘛想法是多了点。不过，在我这里可没有例外。姑娘家家的初入社会，能有什么工作比得上学一门好手艺？”
“你到底想怎样？”景曜打断她问道。
“所以在我这里，你只有两个选择。”女人眼底暗夜翻涌，“要么你继续干，做出成绩；要么你辞职，赔偿违约金。”
景曜咬咬牙，瞥见合同右下角的赫然一串很长的数字，个十百千……女孩心头发紧，猛然抬头，“你疯了吧！二十万？！你们怎么不去抢？”
“怎么样，想好了吗？”女人开口。
苏小悯笑了，一脸得意洋洋。
女孩陷入窘迫。
周遭声音归于静默，渐渐平息。
“我辞职。”景曜顶着四周强烈的视线坚决地抬头，“你放心，违约金我会赔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突兀的掌声响起，“很有勇气，小姑娘。”女人显得格外兴奋，“不过，你这一腔孤勇究竟是值不值得呢，我们拭目以待。”女人向周围递了个眼色，“悯儿，去把辞职申请给她。”
“喏。”
景曜面前递来一张纸。
“签下它你就可以走了。”女人笑得如面春风。
女孩看着内容里轻描淡写的“二十万赔偿金”六个字咬了咬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记得要还。白纸黑字这上面写着呢，可别忘了！”苏小悯一字一顿地“告诫”她。
看着她们咄咄逼人的模样，景曜恨恨地说道，“我不会忘的！”
她愤然离开，聚集的人群一哄而散。
“大概就是这样子。”
景曜耷拉着脑袋，一股虎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的没办法了，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好好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女孩一把抹掉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知道你也很难，但我现在没多少钱了，连酒店根本都住不起。还欠了……债。”
然后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过去。
露宿街头的景曜此刻后悔极了，她恨自己的冲动。她一股脑的离开，没有事先准备充足，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女孩啃着发干的面包，欲哭无泪，“果然，冲动是魔鬼。当时走的有多潇洒现在就有多难过。”
沈好：“你现在在哪里？我先去找你。我们见面说。”
“好。”
咖啡厅里。
“我现在只有这些钱，你先拿着将就着用，以后的事情再考虑。”沈好毫不犹豫地递给她一袋钞票。
景曜接过钱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还有谢谢你，等熬过这阵我一定会还你的。”
“恩。我相信你会顺利渡过这段苦难时期的。”沈好回之以微笑。
“呜哇！好好，你果然是天使！”景曜紧紧抱着沈好涕泪横流。
沈好微笑，“别哭了，妆都哭花了。”
“很丑吧？”景曜下意识抹了抹眼睛。
“没有。像小花猫。”
“噗。”女孩鼻涕泡冒了出来，两人双双大笑起来。
“心情好些了吗？”沈好询问道，“钱没了可以再挣，心情是自己的，有损健康的事情咱不做。”
景曜呆呆地望着她，小声嘀咕，“你怎么一堆大道理啊？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她故作轻松地说道，“你别说，还挺有道理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你放心，我明白的！”女孩化身小迷妹对她一脸崇拜。
沈好下意识顿了顿，笑道，“跟某位大小姐学了点。”整日和泠泉腻在一起的她，早已对这些话耳濡目染，让她在潜移默化中学了点精髓。虽然还是不能医治她内心的伤痛，但规劝安慰别人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
沈好缓缓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露出怅然的神色。
景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并没有打扰这份心情。
她见她的时候，她的直觉就告诉她，这个女孩一定是受到了什么伤害。
她喃喃自语，“明明是明媚的笑容，却感觉那么忧伤。”
景曜却不清楚，女孩究竟是为了什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