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佛缘
沾染上佛缘？
步风尘的话回响在许浪的耳畔，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白日里出现人的那位小沙弥悟屠。
的确，他的出现很突兀，也很巧合。
可按照步风尘的说法，却是这位悟屠小师傅的出现，救了自己一命。
“杀你会沾染佛门因果，对我不利，不过无妨，月舒城的这道卦，由我来守，你破不了。”
“你总会死的，时间早晚罢了。”
“而那女娃娃也一样，他会成为韩王潜龙抬首的第一块开门砖。”
说着，步风尘朗声笑着，看向许浪的目光，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枚已然无需再用的弃子。
“施主，哎呀，可算找到你了！”
恰在此刻，悟屠小师傅忽然前来，喊了许浪。
此声作罢，再回头，已不见了步风尘的身影。
“施主啊，我家师父让我来请你去寺里一叙。”
“请我？”
许浪此刻心情很低落，听闻忽然赶来的悟屠之言，又是一阵疑惑。
“对，可别提了，咱俩别过之后，我刚回寺里，师父一见我，就说我染了孽缘，一定要让我把你请去。”
“啊？这都什么呀？”
悟屠小师傅的话，每个字他都听得真切，连在一起，他却完全听不懂。
不过想到与他的这份突如其来的佛缘，救了自己一命，许浪也承了这份恩情，便没有推脱，跟着悟屠前往了月舒城外的卧佛寺去。
……
盛夏之时草木茂密，而卧佛寺就隐在这山间草木中。
寺院很干净，却是没什么香火。
不过联想到悟屠那拿起屠刀还学不会放下的高深佛法，许浪就不奇怪了。
谁会拜这种佛啊？活够了？
进入内堂的大雄宝殿，许浪就看到了一个衣衫破落的老僧，此刻他正手持一陶碗，等待着许浪。
“施主，老衲戒善，在此恭候多时了。”
“……”
听着这老僧的法号，许浪人差点栽倒。
好家伙！你是会戒的，难怪能教出一个悟屠来……
这佛门，都是这种狠人吗？
还未等许浪回过神出言回应，戒善就将手中陶碗递给许浪。
“施主，还请浣目。”
“浣目？”
他有些奇怪，没有见过哪家寺庙，一进来就让人洗眼睛的。
不过他还是照做了，洗洗眼睛而已。
只是当碗中的水被他点上自己的左眼时，登时一阵清凉融入左眼，而后，眼中流出一缕血泪。
他当即一惊，抬头想质问，却见老僧戒善的左眼，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流出血泪，那只眼珠，也渐渐变得浑浊。
“你这是？”
“老衲多年修习佛法，所得一双慧眼，给施主一只。”
哈？初次见面，这样的好东西说给就给，许浪一时有些发懵，他不解，很不解。
“为何？”
“施主借造化机缘，从老衲这里夺来这只慧眼，此刻又问为何，倒是让老衲有些迷惑了。”
“夺来？”
许浪一时间愣在原地，此前与这戒善老僧素未谋面，他何曾夺过这慧眼？
不过被人说偷东西，却不是头一回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天机卦盘。
又悄悄偷东西了？
可转念一想，许浪又排除了这种可能，如今他破过的所有卦象，都已经得到了对应的造化，怎会平白无故再去夺别人的东西？
“呵呵，施主倒是一位妙人，与老衲弟子悟屠的一道善缘，结却又不结，这慧眼，也只取一只，这般一半一半，倒是颇有格调。”
这戒善的话让许浪是越来越懵，但他马上出言，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大师，你或许是搞错了，我并未做过这些事情。”
“哦？”
闻言，戒善用仅存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许浪，良久后，似乎若有所悟，无奈的笑了笑。
转移话题一般，他引许浪入了大雄宝殿，而后声音和蔼地问道：
“施主眉眼间尽是愁绪，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进入佛堂，看着堂上威严佛像，许浪点点头，心中万千，却是无人能道，此刻老僧问起，他也不自觉地想去倾诉一番。
不过到底是陌生人，他自然有所隐藏。
“我心之所向，是想避世入山水之间，却总是被拉入这俗世浮沉当中，难以自拔，更是生死难测。”
说话间，想到自己的种种境遇，他不禁摇头苦笑。
“施主，恕老衲直言，你六根不净，谈何避世？”
“我？六根不净？”
“呵呵，却也并非只有你，你身上沾着的那道脏东西，执念更深。”
戒善说着，又用那仅剩的眼睛，看了许浪一眼。
“脏东西？”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有人说自己身上有脏东西了，头一回是步风尘，此刻是戒善。
“是的，施主，非常肮脏，肮脏到连佛祖，都不想看它。”
说着，戒善的目光，看向大雄宝殿之上的巍峨佛像，顺着他的目光，许浪也抬眼看去，却发现那佛像，竟是出现了重影。
“施主得了慧眼，不妨试试。”
得到提示，许浪捂住自己的右眼，只用左眼去看。
而后，他吃惊地看到，所有佛像，都紧闭双目，似是不愿看他。
“这……”
“想来施主是为了看这脏物，才会夺了老衲的慧眼，眼下，不妨看看吧。”
说着，戒善盘膝坐上蒲团，开始敲起了木鱼，悟屠也小跑着坐在师父身边，跟着轻声念诵起了经文。
声声木鱼中，许浪渐渐审视起了自己。
情不自禁地，他的意识沉入脑海，来到天机卦盘面前。
此刻，天机卦盘悬空浮现，其上散发出一股愤怒、仇恨的情绪，冲击着许浪的心神。
卦盘之上，是此刻卦语：
【云中雀激将，红捕头出兵，土中现刀光，红衣身死，天杀者许浪，应劫横死】。
其下，是解卦之法：
【斩云中雀双腿，夺檐上鸟恶名，毁韩氏宗庙，则红衣揽月，破卦得安】。
抱着尝试的态度，许浪缓缓遮住自己的右眼，用刚刚得来的慧眼，看向卦盘。
下一刻，他嘴巴缓缓张大，眼神中，充斥着惊觉与恍然。
只见卦盘之上，有一层厚重的迷雾遮挡，而随着慧眼流转出丝丝佛光，他堪破迷雾，看到了卦盘之上的内容。
卦语未变，而解卦之法之前，却多出了【阴卦】二字。
而解卦之法之下，竟还有一道【阳卦】：
【救云中雀危难，解田中鼠恩仇，助韩王伐楚，则红衣身陨，破卦得安】。
“解卦之法，有两个？！”
许浪心中巨震，一直以来，天机卦盘都在提供阴阳两种解法，可偏偏那阳卦，被这迷雾死死遮住，让自己只看得到阴卦！
继续下看，许浪惊讶地发现，竟还有一道曾经的卦语没有消失！
【临川城破，南境门户洞开，守将袁冲怆然立城头，自刎谢罪。天杀者许浪，横死临川。】
那是他尝试在顺天与逆天之间周旋而消解的卦象！
其下【阴卦】如旧：
【助袁冲出城迎战，作壁上观，待临川守军溃败，率众弹劾，城头主位空出，则卦破，天杀者活。】
而阴卦之下的【阳卦】则是这般：
【结义军化敌为友，兵行险道，让城头主位而出，论功作赏，功名声望皆让，则卦破，天杀者活。】
当他看到这些，天机卦盘中一些古朴而晦涩的信息也传入他的心神。
“阳卦顺应天机，以柔化刚，顺中求生，卦成，得无主造化机缘；
阴卦悖逆天机，以刚克刚，逆中搏活，卦成，夺天机一份造化。”
明白这些，许浪再看那阴阳两种解卦之法，其后皆有相同的一行小字。
卦象破半，各取半解，得活，造化已至。
一瞬间，许浪明白了过来，自己于顺天与逆天之间的周旋，既没有完全按照阳卦，又没有完全遵循阴卦，却是巧合间，阴阳两卦都占了一些。
他确实助袁冲出战了，也假意作壁上观，却并未率众弹劾；他的确化魏雄为友，也兵行险道，却没有让出城头主位和功名声望。
故而阴阳双卦皆破了一半！
阳卦给出了无主的机缘，让自己染上一道佛缘，在步风尘那里救了自己一命；而阴卦，却是让戒善因徒弟而遭了因果，为求佛法，被天机卦盘夺了慧眼的造化！
悟屠欲与自己结善缘，却是因步风尘幻化了无腿的谢安而未成，善缘只有一半，而戒善的一双慧眼，也只取一只。
因为卦象皆是半破！
“呵呵呵……”
许浪笑了，笑得阴沉，笑得狠厉。
天机卦盘给出双解，可卦盘上的那道迷雾，却遮住阳卦，想来也是它扰乱自己心神，故意让自己以最刚硬的姿态去行阴卦逆天！
如非天机卦盘及时给出这两半造化，让他看清了这些，他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
一时间，许浪眸光泛冷，盯住那道迷雾，厉声喝道：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大雄宝殿上，望川出鞘，一道寒光骤然闪出。
木鱼声顷刻一顿，感受到了身后寒意，戒善的额头隐隐见汗，却是未有动作，在停顿一瞬后，继续敲击木鱼。
只是心神，再难沉下。
而许浪的脑海中，望川出现在他的手中，一刀斩向那迷雾，登时，仇恨与悖逆的气机倾泻而出。
却在不甘与愤懑中，被许浪一把从天机卦盘上撕扯了下来，扔在地上，化作一团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