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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人寻味的斑鬣狗

斑鬣狗和狮子同为非洲的顶级掠食者，体型仅次于狮子，被戏称为“非洲二哥”，但也有人认为斑鬣狗只是虚有其名，它们欺软怕硬，骇人的咬合力主要体现在臼齿上，用来咀嚼猎物的骨骸，真实的战斗力可能还比不上一条猛犬。我曾在塞伦盖蒂周边一个叫姆古姆的村庄夜宿，村里的狗整晚叫个不停，吵得我无法入眠。突然远处传来了几声斑鬣狗的啸叫，瞬间所有的狗吠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狗跑动的声音。

斑鬣狗前腿比后腿长，站立时前高后矮，身体短而粗壮，猛一看像一头熊。它们走路时习惯低着头，伸长脖子，尾巴夹在两条小短腿之间，屁股则扭来扭去，颇具节奏感。

斑鬣狗的叫声很特别，能发出多种声音来表达情感：口哨声是和远处同伴打招呼；咯咯声是碰头后的相互致意；巨大的牛鸣声是排队用食时的不耐烦或生气……它们冲突打斗时，还会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塞伦盖蒂周边的许多部落视其为巫师的化身，会在深夜潜入村庄偷走未满周岁的婴儿。为了防范斑鬣狗，人们把家门口的石头上抹上血迹，诱惑斑鬣狗吞下石头，腹胀而死。

斑鬣狗家族的成员规模为10~60只，有些家族成员能达到80只。斑鬣狗家族是标准的母系社会，具有严格的等级秩序，居于权力金字塔顶端的是一只母斑鬣狗。母斑鬣狗的体型比公斑鬣狗大15%~30%，它们体内的雄性激素甚至超过公斑鬣狗，因而更加凶猛好斗。地位最高的公斑鬣狗也比不上地位最低的母斑鬣狗。母斑鬣狗享受优先进食权，母斑鬣狗殴打公斑鬣狗时，后者只能逃走，完全不敢反抗。斑鬣狗家族成员之间有一套奇特的礼仪，地位低的斑鬣狗要主动用嘴舔舐地位高的斑鬣狗的生殖器，这个行为每天进行。更奇特的是，母斑鬣狗也长有一个类似雄性生殖器的器官，海明威曾把斑鬣狗称为“雌雄同体的怪物”。不仅人类很难从外观分辨斑鬣狗的公母，连它们自己每次也要琢磨半天。

虽然斑鬣狗的名字中带有“狗”字，行为模式和犬科也有相似之处，比如群居、善于奔跑等，这属于一种趋同进化，但在进化树上，它们和犬科离得很远，反而和猫科的亲缘关系更近一些。食肉目下分两个大亚目，即猫型亚目和犬型亚目，斑鬣狗属于猫型亚目、鬣狗科、斑鬣狗属。鬣狗科下一共有4个属，除了斑鬣狗属，还有棕鬣狗属、缟鬣狗属和土狼属，另外两属的鬣狗更喜欢吃腐肉，土狼则以白蚁为生。

之前有人认为，斑鬣狗是纯粹的投机分子，总是跟随在狮子、猎豹身后抢夺它们的劳动成果。在斑鬣狗数量少的保护区，斑鬣狗经常抢夺其他食肉动物的猎物，这可能是因为它们的捕猎效率比较低；但在大多数地区，斑鬣狗具备数量优势，它们可以自食其力，比如在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68%的食物是它们自己捕获的，捕猎率远高于狮子，往往成为被狮子打劫的对象。

斑鬣狗的捕猎方式类似狼群，它的心脏占体重的10%，耐力惊人，能连续不断奔跑一个小时。为了尽可能找到食物，斑鬣狗通常在草原上拉网式排查，所有的家族成员分散成数个狩猎小队，扩大搜寻范围。如果发现了猎物，它们就用叫声通知同伴，在晴朗的夜里叫声可传至11千米之外，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所有的家族成员便得到了消息，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会合。

斑鬣狗群一旦锁定目标，会锲而不舍地追逐猎物。它们能连续奔跑5千米之远，待猎物体力不支、疲惫不堪之际将其残杀。斑鬣狗没有猫科动物那样锋利的犬齿，无法靠锁喉使猎物快速毙命，它们只能像牛皮糖一样啃咬猎物，利用猎物挣扎的反作用力，撕扯下猎物的肉，囫囵吞下。

斑鬣狗还会偷袭。每次角马渡河后总有几只受伤的和掉队的角马，斑鬣狗就会从埋伏的灌木丛中钻出，抓住时机捕获它们。

斑鬣狗的食量很大，一次可以吃下25千克肉，这约为它自身体重的1/4。据乔治·夏勒的统计，斑鬣狗的食物构成是35.4%的角马、32.5%的瞪羚、19.9%的斑马、9.4%的转角牛羚、狷羚和黑斑羚，还有一些小动物。它们与狮子的食物构成比例大体相当，竞争度很高，领地互相重叠，因此斑鬣狗群和狮群势同水火。

斑鬣狗的体重120~180千克，相当于狮子体重的2/3。单只斑鬣狗无法与狮子抗衡，遇到狮群就会知趣地走开。如果己方数量大于狮子，它们就会主动出击，把狮子撵得像兔子一样狼狈逃窜。倘若斑鬣狗群引得雄狮前来，它们则会相当识相地一哄而散。虽然斑鬣狗是凶猛的掠食者，但非常务实，很少硬碰硬斗狠。

为了控制斑鬣狗的数量，雄狮偶尔会主动出击，攻击为首的母斑鬣狗。雄狮还会找到斑鬣狗的巢穴，把洞中的斑鬣狗幼崽除掉。此后，斑鬣狗群不得不消停一段时间，但它们还是会寻找恰当的时机还以颜色，围攻分食一些落单的和老弱病残的狮子。草原上的狮子选择群居，除了保卫自身领地，应该也与斑鬣狗数量众多构成了严重威胁有关。

近几年，在塞伦盖蒂东部，因为盗猎活动猖獗，狮子的数量下降了许多，缺少了狮群压制的斑鬣狗开始迅速增多，这对狮子造成了一定威胁，但对猎豹更加不利。塞伦盖蒂的猎豹15%的食物会被斑鬣狗抢走，更有80%的猎豹幼崽丧于斑鬣狗之手。

斑鬣狗的数量增多也不全是坏事。它们捕猎各种动物中的老弱病残，对于维持动物群体的健康有益。斑鬣狗对食物的来源并不讲究，新鲜肉食当然欢迎，腐肉也来者不拒，它们可以津津有味地咀嚼腐烂一周以上的动物尸体。它们甚至会同类相残，我见过一只被车撞死的斑鬣狗，很快就被它的同伴吃掉了。

在塞伦盖蒂国家公园里几乎见不到多少尸体，就连骨头也会被斑鬣狗消灭。它们的胃酸浓度超高，足以杀死坚硬的骨质以及腐肉中99%的细菌和病毒，堪称一部高效的清洁过滤机器，对于净化草原环境、消灭有害物质起到了重要作用。还有研究者表示，如果没有斑鬣狗等食腐动物，人类患传染病的概率可能会比现在高出30%。[1]

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郊区的一些屠户，会把当天没有售出的牛羊骨头散放在店铺旁的地面上，半夜就会有许多斑鬣狗来风卷残云一番。它们有力的臼齿就像老虎钳一样，咔嚓两下就能把骨头夹碎，取食中间美味的骨髓，连同骨头嚼碎后一起吞下。

斑鬣狗在吃饱后喜欢泡在泥水里降温，浑身沾满泥浆，苍蝇也围着它们乱飞，显得脏兮兮的。这是因为骨头在胃中消化会产生过多热量，斑鬣狗必须待在水中以降低过热的腹部温度，也因为吸收了骨头中大量的钙，斑鬣狗的粪便是灰白色的。

之前去埃塞俄比亚时，我住在中国大使馆内。使馆养着11条恶犬黑背看家护院，不少工作人员都被它们咬伤过，邻居们谈之色变。使馆的一侧是一片原始森林，偶尔有斑鬣狗活动。只要觉察到斑鬣狗靠近，那11条恶犬马上就乖巧起来，蹲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斑鬣狗在村庄周边活动的主要目标是垃圾和家畜，极少攻击人。在塞伦盖蒂东部的一个马赛族村子里，几只斑鬣狗在黑夜里钻入羊圈，咬死了100多只羊和2头驴。恨之入骨的马赛人，以在牛羊肉上抹上毒药作为报复，于是，那几只斑鬣狗再次光临时全部被毒死了，不幸的是还连带毒死了一大群秃鹫和几只胡狼。

斑鬣狗同族群内的多数矛盾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闹得不可开交，首领母斑鬣狗就会介入。斑鬣狗在草原上狩猎时遇上不认识的同类，通常会保持低调，或者默不作声擦肩而过，不会像陌生狮子遭遇那样闹得剑拔弩张。

斑鬣狗家族成员总体是稳定的，母斑鬣狗经常会与其他族群的公斑鬣狗交配，以防止近亲繁殖。母斑鬣狗偏爱老实弱小的公斑鬣狗，而非强壮者。母斑鬣狗怀孕后生下幼崽会自行抚养，幼崽在从小的嬉闹打斗中建立等级秩序，一直延续到长大成年。一些地位低的斑鬣狗会自动离开，在草原上流浪，或加入别的斑鬣狗群。至于它们进入新的家族后会占据什么样的地位就很难说了，还需要长时间的观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