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风里是我，雪里也是我

刚刚看地图的时候，苏不念有注意到这个村庄北方两公里处有一片不小的湖。

趁天色还没黑，他冒着风雪向湖泊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纠结要不要今晚把艾米莉亚吃掉。

苏不念觉得自己不该如此犹豫，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很果断的人。

上小学的时候，他面对女同学嘴里的棒棒糖，想不用想就会抢过来，塞到自己的嘴里。

上高中时，文理分科，他果断的选择了文科，避免和女朋友分到一个班级。

上大学时，室友邀请自己去不太正经的派对，他同样果断的答应。

一直以来，犹豫都没出现在他的人生中。

这次不同，面对艾米莉亚，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

如果就这样吃掉她，她会恨自己吧，想到艾米莉亚在他手下苦苦挣扎，发出悦耳的惨叫，苏不念的脸上不自觉勾起一抹笑容。

这抹笑容很快就消散不见。

他如果这么做了，就相当于认输，相当于否定自己前十八年的人生。

一直以来，他都是让别人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劳，不能说没胁迫过他人，只能说没有主动开过口。

长长呼出一口气，他继续向地图上的湖泊前进。

山林吞没太阳时，苏不念站在了湖泊的前，北地的夜里总是会起风，掺杂着雪花的寒风像刀子般割在脸上。

他伸出双手，搬起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石头很冷，很快就将他的手冻得通红一片。

走到差不多的位置，他扔下石头，双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热气。

然而对已经发麻的双手来说，这点热量无疑是杯水车薪。

“算了，早点钓到鱼早点回去吧。”

自言自语一句后，苏不念高高举起石头，发泄般一下又一下的用力凿击冰面。

等他心中不快的感觉消失时，冰面上已经有了一个洞。

这个过程中，他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出来捕鱼。

吃掉艾米莉亚当然可以，但他不是会亏欠别人的性格，现在艾米莉亚欠他的还不够多，不够他没有负罪感的将她吃掉。

想明白这一切后，他扔掉了石头，用符文幻化出锥子，开始凿击冰面中心的凹痕。

终于，湖水渗了出来。

苏不念得意的笑了笑，将冰面上的孔洞扩大。五分钟过去，锥子消失，孔洞也足够把鱼拉出水面了。

他从背包栏里拿出从战令商店购买的鱼竿，将钩子沉进了水里。

接下来只要等鱼上钩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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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还没回来？”

昏暗的房间内，艾米莉亚自言自语一句，收回烤火的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饥饿感早就涌了上来。

早晨吃的鱼早就消化干净，肉类虽然好吃，但远远没有黑面包顶饱。

会想苏不念的另一个原因是，她觉得有些寂寞了。

两个月以来，她一直孤身前进在这片雪原上，忍受着孤独和饥饿。

她本就不是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偶尔遇到逃难的村民，她都会兴致很高的和他们聊两句。

和苏不念相处的短短几天，艾米莉亚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何况苏不念还会给她吃的，让她不再需要趴在雪地上挖残留的草根，啃难以咽下的树皮。

和草根比，难吃的黑面包都算得上美味。

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苏不念的艾米莉亚站起身，走到屋外，闭着眼催动了腰上的符文。

在村庄周围找了一圈，没有看不到苏不念的身影。

一股没由来的慌乱涌上她的心头，她丝毫没有犹豫的扩大了视野的范围，再次仔细的寻找起来。

“他不会扔下我了吧？”

这个想法盘旋在她的脑海，焦急，慌张，害怕等情绪写在了她的脸上。

“不会的，不会的。”

她单薄的嘴唇念念有词：“我不是累赘，我......”

艾米莉亚没办法骗过自己，她发现自己这几天只会给苏不念添麻烦而已，甚至多次用冷言冷语刺他。

崩溃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在她忍不住想哭出声时，苏不念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他正跪在冰面上，手里拿着石块一下下砸着冻结的湖面，冷风冷雪侵袭着他单薄的身躯，他的双手已经接近冻伤。

意识到苏不念在做什么，艾米莉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两行泪水从她眼角滑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流泪。”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睁开眼，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着自己：“怎么会这样，我......”

看着眼前废弃村庄里的风雪，她沉默的回了屋子里，再次坐到火堆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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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不念没花多久就钓到了鱼，这里的鱼很奇怪，通体白色，有着长长的鱼鳍，没有鱼鳞。

收起鱼竿，他拎着鱼往落脚的废弃村庄走去，心中十分满足。

曾经他也当过钓鱼佬，往往一整天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只能拔点水草回家。

猫城对他就很友好，让他真的不是空手而归。

等他回到屋子时，艾米莉亚早已整理好情绪，锅里的水已经沸腾。

不需要他出去装雪这件事让苏不念很欣慰，大小姐终于长大了，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了。

“这里的鱼好奇怪，鱼鳞都没有。”

苏不念将鱼直接扔进锅里，伸出手在火边烤，冻伤的经历他有过，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嗯，冷吗？”

艾米莉亚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解开棉衣的扣子，拉过他的手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冰凉的手哪怕隔着衣服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还行，已经有点习惯北地的天气了。”

苏不念听着她关心的话，总觉得今天的大小姐有些奇怪。

也许晚上可以试试再提一次一起睡？

“明天我们......”

艾米莉亚本想说“明天我们去帝都，半个月就能离开雪原”，但话到嘴边，她没说出口。

“明天我们就不用风餐露宿了。”

说这句话时，她没敢看苏不念。

她在心里找了很多借口，说服自己不带他往帝都走。

诸如：已经没有食物了，她进不去帝都等等。

“好。”

苏不念的手本能的捏了捏，可惜冻麻的手触感并不敏锐。

次日清晨，风雪依旧。

苏不念没有带两人简陋的行李，直接跟着艾米莉亚走出了门。

艾米莉亚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的带路。

大概是雪太大了吧，她的心，跟雪一样，在风中飘忽不定。

两人谁都不主动开口说话，一前一后在雪原上前行，目的地当然是北地第十三要塞。

苏不念没有怪她，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

艾米莉亚则在怪雪太温柔，让她拿不起，放不下。

“苏先生，那就是北地第十三要塞。”

中午，风雪小了一点，艾米莉亚停下脚步，看着前方雄伟的要塞开口。

苏不念走到她的身边，没有回应。

两人站在一个丘陵上，眼前是广袤的平原，以石头为主体构建的要塞有四五个村庄那么大，安静的站在雪原上。

他始终留意着身边的艾米莉亚的表情，她发动符文需要闭眼。

艾米莉亚又想起了那个父亲死在自己眼前的早晨。

这一刻，她的心里有一场暴风雪，可她静静站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苏不念帮她解开棉衣的扣子脱下，再脱下自己的长款羽绒服，摆弄着她的手帮她穿上，最后蹲下为她拉上拉链，就像他们刚见面那天一样。

艾米莉亚像个人偶般任由他摆布。

她想起了两个月流放岁月里的苦难，想起了草根的味道，想起了那些艰难咽下的树皮，还有父亲的遗命。

最后，她想到了这个世界的悲剧就和雪花一样多。

“苏先生，我的名字是艾米莉亚·道格拉斯。”

艾米莉亚转头看向苏不念，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平淡的开口：“我原本是帝都的贵族，因为父亲的罪行被判处流放北地。”

苏不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我需要把你交给帝国，这样我的刑罚会被赦免。”

她的手逐渐用力，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苏不念隔着厚厚的棉衣都能感受到她的力道。

“我没得选，我是最后一个流淌着道格拉斯家族血液的人。”

“所以。”

艾米莉亚看着面前苏不念的身影变得模糊，哽咽着开口：“你以后一定要努力赚钱，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不想吃黑面包了，草根和树皮也不行。”

听着她的哭腔，苏不念将她搂进怀中，用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地瓜干也不行，我要吃肉。”

艾米莉亚还在断断续续的念叨着，她接受不了没有他的夜晚，她想和他一起看月亮。

“好。”

苏不念帮她戴上羽绒服的帽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两人在雪地里相拥，直到风雪彻底平息，艾米莉亚才用手推他的胸口，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

“出发吧。”

刚才哭的好像不是她一般的冷漠语气让苏不念猝不及防，真就变脸比翻书都快是吧？

“去哪？”

苏不念牵起她的手，把手放到羽绒服的口袋里，这样比较暖和。

艾米莉亚白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反而纂的紧了些：“去帝都。”

“走着去？”

苏不念眨了眨眼，帝都到北地的距离，少说也有一千公里。

“闭嘴。”

艾米莉亚冷冰冰的话彻底的让苏不念了解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赌气的他挠了挠艾米莉亚的手心。

“老实点！”

她皱了皱眉，像个严厉的姐姐：“我们去附近的镇子，你想办法混进去，弄辆马车出来。”

“遵命，道格拉斯小姐。”

苏不念嘴角抽了抽，他决定今晚给这位来自帝都的贵族大小姐一点来自人类的教训。

“叫我艾米莉亚就好。”

艾米莉亚的声音温和下来，让苏不念摸不到头脑。

不是，猫娘的脾气都这么奇怪吗？明明刚才还冷冰冰的。

“想知道为什么？”

艾米莉亚转头看向苏不念，她察觉到了苏不念的想法。

“为什么？”

苏不念确实不太懂这位大小姐的心思。

“想起来今晚还要吃黑面包，我就生气。”

艾米莉亚一副大小姐的做派抱怨道：“你连我的晚饭都拯救不了，怎么帮我光复道格拉斯家族？”

“我什么时候答应帮你了？”

“你刚刚的话我没有听清，请你再说一次，苏先生。”

她停下脚步，声音又冷了起来，看向苏不念的眼神好像在说：我要咬你了。

“从今天开始，我将为道格拉斯家族的荣光奋斗！”

苏不念立马拍了拍胸口，一副交给我了的样子。

艾米莉亚根本不信他的话，咬了咬下唇，继续前进。

路上她越想越气，自己放弃了这么难得的一个机会，结果这个人类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根本就没打算帮她。

气不过的她把苏不念的手从羽绒服的口袋里甩了出去，快走两步到了前面，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苏不念嘴角抽了抽，这个场面他可太熟悉了。

女友生气时的BUFF：移动速度+100％，硬直+100，不会饿，不说话，眼神能杀人。

“艾米莉亚。”

他赶紧从身后追上她，不然一会她发动连续技。

“今天晚上你不用吃黑面包。”

苏不念信誓旦旦的保证：“晚上我去那个要塞找点吃的回来。”

“你没带锅。”

艾米莉亚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问他早晨为什么不带。

“我做好了给你带回来。”

“你确实不是吃完了给我剩回来？”

“当然不会。”

苏不念举起右手，左手尝试着放进羽绒服的口袋里：“我保证第一时间回来。”

“晚点再走。”

艾米莉亚接受了他的手，再次紧紧攥住：“等我的符文能量回复。”

她的大小姐脾气确实和苏不念想的一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苏先生，我会记下这一路的苦楚，等觉得幸福时再拿出来反复读。”

“你要记得这一路的风雪，风里是我，雪里也是我。”

苏不念看着她眼里的柔情，只觉得一股温暖从心中蔓延出来，走遍全身，让他融入了这一方世界。

来到猫城的这些日子，他一直觉得自己站在雾里，看不清四周，看不清风景，这个世界在他眼里并不清晰。

这一刻，雾散了。

“艾米莉亚，晚上一起睡吗？”

“滚。”

艾米莉亚恼怒的踢了他一脚，人类实在是太可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