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最高的荣誉勋章
听着周鹤鸣的陈述,路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些词语单独分开她都认识,连起来,她怎么听怎么觉得离谱。
母亲嘴里那位慈祥的建国爷爷不是自杀,而是被杀害的???
甚至,凶手是他的家人???
如果真的是杀人案,那为什么当时没有人报案???
母亲为什么认为不是自杀???
不关心影视圈的母亲忽然心血来潮投资一部片子,原来不是为了弥补爷爷的遗憾,而是寻找凶手???
一大堆问号淹没了这位二十二岁的职场新人。
而黎芸,听到周鹤鸣的话,默不作声。
因为周鹤鸣说的,基本都对了。
倘若不是看过崔明那边递过来的资料,知道周鹤鸣没什么背景,只是个普通的群演,她都要怀疑这年轻人是不是什么私家侦探了。
更重要的是,周鹤鸣只依靠黎芸的只言片语,以及赵磊来闹事的经过,就推断出了这些东西。
赵建国已经死了几十年,盖棺定论的事情,没人能想到这里面还有蹊跷。
能够站在这里说这些,眼前的男人不仅需要有强大的洞察能力,推理能力,而且还要有不拘一格的想象力,才能推导出这样的结论。
而对于周鹤鸣来说,坐下,基本操作。
那些该死的虫子根本不可能按照常理出牌,甚至有些特地区域的虫子还能进化出通过察言观色来窥探谎言的能力,想要战略上成功,就得胆大心细,不能将思考局限在人类的战争之间。
就像周鹤鸣最后参加的那场战役,便是牺牲了数十万超级战士作为诱饵而展开的孤注一掷,是正常战争中哪怕最疯狂的指挥官也制定不出的战略。
“你认为真相是什么?”
沉默的黎芸终于开口,她试探性地询问周鹤鸣,语调中已经少了先前那般的压迫感,反而带着某种试探性。
“我不认识赵建国。”
周鹤鸣当即回答。
他说的意思是,他的确不认识一名叫做赵建国的战士,毕竟远征军这么多人,战至最后一个人的师团更多,周鹤鸣没听说过赵建国,合情合理。
但这话在黎芸听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我可以提供给你有关我所知的建国爷爷的一切。”
闻言,路白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周鹤鸣这外人牵扯进来。
“嗯,这样的确可以增加找到凶手的概率。”
周鹤鸣微微颔首,又继续开口。
“现在不能断定凶手是谁,但有一件事我很清楚,那就是倘若赵建国真的是你所说的,经历过寰宇战争,在战斗中幸存下来的老兵,那么他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
他说得非常笃定,如同正在陈述一条公理。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路白作为职场年轻人,又是黎芸的宝贝女儿,脱口问道。
“你对寰宇战争了解多少?”
周鹤鸣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
“呃,是一场持续很久的战争?”
路白被周鹤鸣那肃穆的气势所震慑,甚至忘记了背诵一下历史课上有关寰宇战争的定义。
“寰宇战争是文明有史以来最惨烈,最漫长,最危险的战争,人类文明的火种一度就要熄灭,任何历史上的笔墨都无法描述寰宇战争的残酷,在这场战争里,文明以恒星系为单位被毁灭。”
“曾经有人计算过,在最艰苦的时期,每一位超级战士在战场上需要对抗五百万单位的虫群,就像一只蚂蚁,需要对抗整座城市的人类。”
“没有人知道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没有人知道敌人什么时候能杀光,甚至没有人知道,胜利会是怎样的画面。”
周鹤鸣的声音没有起伏,这些话语都是在远征军里重复过千遍万遍的。
对路白而言,这些是历史课本上冰冷的文字。
对周鹤鸣而言,这些是鲜活而真实的记忆。
课本上轻描淡写的一个数字,就有可能是周鹤鸣他们殊死抵抗数月的苦战。
“我不知道赵建国是在哪个军团,进行了怎样的战争,但我知道,他活了下来,而只要经历过那样一场战争,对生命的渴望都炽热而强烈的,如果在战争期间,看不到希望,或者被精神污染了,也许有可能采取极端的行为,可只要见到了战争胜利曙光的人,都不会有半点儿的动摇,他是绝对不可能选择自杀的。”
“更何况,战争后期的超级战士为了防止精神污染导致的自爆,在改造手术中都有思想钢印的桎梏,绝对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尤其在自己危急的时刻,还会触发条件反射,全力求生,就算昏厥过去,身体也会主动帮忙抵御危险,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大范围公开,负责结案的警察不知道很正常。”
“对一名寰宇战争幸存下来的战士而言,最高的荣誉勋章,是自己的生命,因为那不仅仅是属于自己的生命,也同时属于那些牺牲的战友们,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肩负了牺牲者的意志,赵建国绝对不会玷污自己的荣誉。”
“我相信他。”
就如同相信我自己。
就连最黑暗的时光都熬过去了,这样的人,就像周鹤鸣,拥有钢铁一般的意志,绝对不可能在取得胜利之后终结自己的生命。
那平淡如水,却字字铿锵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路白有些茫然,因为她从周鹤鸣的话语之中感受到了某种坚定的意志与信念,那是超越了任何宗教信仰的力量。
人类必胜。
这是课本上,对于这种信念的描述。
而生在和平年代的她,并未有类似的体验。
至于黎芸,她有些恍惚。
在某个瞬间,站在她面前的,似乎不是这年轻的小伙子周鹤鸣,而是那位和蔼可亲,慈眉善目,却又有着威严与肃穆的老人。
黎芸隐约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某一天,她独自和那位老人在客厅里,黎芸随意换台,直到某个播放着特别节目的电视台。
那电视台里播放的节目中,某地在开发游乐园,开凿炸山的时候,挖出了上百具穿着旧式动力甲的遗骸,节目的嘉宾,一些专家学者正在讨论,这些远征军的战士到底是属于哪支部队,在哪场战役里牺牲。
这时,黎芸听到,身边的老人忽然站了起来。
“团长。”
他说,声音是黎芸从未听过的哽咽与颤抖。
“团长,是你们吗?”
彼时彼刻,黎芸有一种错觉,站在那里的,不是一位战功赫赫的百岁老人,而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
他身边,似乎有许多的身影,高大而纯粹,如同盾牌,守护住了他。
或许,曾几何时,他也是如周鹤鸣这般的少年。
“团长,我回来了,团长,我找到家了......”
老人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黎芸记忆之中,这是那位老人唯一一次动容地哭泣。
后来,黎芸回忆,老人第一次以忐忑的姿态,向当时已经发达的黎芸的爷爷,也是他的晚辈恳求,让他能够介入那游乐园的开发,将其筑成一个烈士陵园。
时至今日,那里依旧伫立着纪念碑,上面铭刻着包括赵建国在内的,一百一十三个名字。
“建国爷爷......”
黎芸眼角略微湿润,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自小开始,她就对那位老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敬仰之情,以至于都会不自觉地把之后遇到的男生与之对比,可惜,没一个能够比得上他分毫的,与路白的父亲结婚半是因为老同学熟悉,半是觉得这世界上不会再有如他一般的人了。
因此,在长大之后,翻阅当年的资料,觉察到建国爷爷可能不是自尽,而是被人所害之时,黎芸心中早已熄灭的灰烬再度燃起了火焰,那是,漆黑的复仇之火。
可没想到,此时此刻,他回来了。
不。
黎芸回过神来,站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建国爷爷,而是周鹤鸣。
哪怕气质再像,他终究不是他。
一声叹息。
“我开始怀疑这件事,是在想要帮建国爷爷弄一份回忆录的时候。”
随即,黎芸娓娓道来,讲述自己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