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恩荣的故事1
恩荣。是一个中年离婚的女人。没孩子。
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在男人一枝花,在她自己豆腐渣的年纪。男人出轨,跟着一个比恩荣年轻15岁的女孩跑了。三年杳无音讯。
回来后,男人跪下来,发誓要好好一起过,求恩荣原谅。恩荣能原谅吗?
恩荣跟他离了婚,收拾好东西搬到这一个不怎么大的城市。
搬家之前,恩荣离婚的事,没几个人知道。每当别人问起她男人,她总会说,他去外地工作了。
恩荣不愿意回忆离婚的事。娘家人在恩荣离婚这件事上,倒是不太平静。从民政局回来,恩荣回家告诉父母。吃饭的时候,父亲用筷子敲着餐桌,脸上暗红。母亲絮絮叨叨。
“这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啊。”
“妈,世道变了,女人不是离开男人就不能活了呢。”
“再怎么不济的男人也是个依靠。有男人的女人,人们才不会随意欺负。”
“你咋办。你不能只考虑你一时,以后还得要孩子,这个年纪了你和谁要孩子。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只要他愿意继续过,你就接受他吧。”
“不过,他也真是善良,男人出轨就离婚,对女婿太不公平了。”其实,母亲经常这么说。她说,只要男人不打女人、不赌博,就算不错了。不能要求太高。在这个意义上说,前夫,真是个不错的人。在他出轨之前。在那个女孩发疯一般站在恩荣前。
母亲的话里话外,听起来,生活就得有男人才有希望。母亲的生活到底是有希望,还是没有希望?只要不打人,不赌就是好男人。听起来,更像是对男人绝望。
恩荣不这么认为。43岁的年纪。对一个人最深的绝望,是觉得对方其实也没有错。
“离婚了,你就别再回这个家!”爸爸终于憋不住,吼出来了,把筷子往桌子一摔,站起来进屋了。好端端的饭,撒了。
恩荣没接话,吃完饭洗完碗筷,收拾完餐桌,走了。
恩荣搬走之前,偷偷留给爸妈三万块钱,放在娘家鞋柜放钥匙的纸盒里,用信封装着。什么话都没留下。
再没回去过。
——————
搬到这个城市的那一天。恩荣卖掉了原先住的房子,包括里面的写字台、洗衣机、衣橱、电冰箱,前夫碰过的衣物、牙刷、餐具,全都留下来,任由新的主人处置,留着或者被扔掉,恩荣不在意。汽车后座满满当当,是她自己一年四季的衣服。“啪”得一声,恩荣关上车门。恩荣驾车行驶在路上,窗外的树木往后倒去,那是下着暴雪的二零一八年腊月的一天。离腊八节很近了。
临近过年,房子一时间不好找。恩荣先找了一家酒店,安顿下下来。动身来这个城市的前一天,恩荣才算开始了解这个小城市,确切地说是一座小城镇。城镇从东到西,开车一个小时不用。与附近的城市相比,规模小,人口也少,这里的人们生活还算安逸。恩荣酒店房间能看到这座小城镇背后的一座小山,大雪封山,光秃秃的,除了白色底下透出暗灰色,别的什么颜色也没有。
北方的小城镇就是如此。冬天是毫无生机的。
恩荣把衣物挂进衣橱里。开窗通风。这个房间显然许久没给酒店创收,一股发霉的味道。地板有些边翘起来。暖气供得还不错,不冷。窗户打开,寒风进来。恩荣没有感觉到。她躺在床上,任凭冷风灌体。需要睡前把窗户关起来,可是身体不听使唤,连起身倒杯水的念头没有,口干舌燥也变得能忍受这几天,她没有力气了。
明天得去找房子,恩荣自言自语。
明天雪就停了。恩荣自言自语。
明天得找工作。恩荣自言自语。
明天会是很好的。恩荣自言自语。
恩荣很快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恩荣不知道。但恩荣知道,会有路的。
一大早原先的同事打电话。恩荣挂断了。她不想说。离婚以后,恩荣一方面渴望见到人,另一方面又害怕见到人。渴望见到熟悉的面孔。又害怕见到熟悉的面孔。恩荣多么希望给她一个舞台,把离婚的事大声地告诉人们,恩荣希望知情的人们站在她的这边,哪怕只有一个。
恩荣又害怕被知晓,被指指点点。晚上突然地丛床上坐起来,听见前夫穿出的呼吸声,心口被蚂蚁爬过,无比恶心。
但恩荣又想不跟任何人太过亲近,近一点也不可以。
恩荣站在镜子前,搬家之前,恩荣剪了齐耳短发,烫了发型,染了浅棕色,剪掉了一直以来的黑色长发。理发店说它这家店技术一流,说恩荣年轻了不少。但这个样子,让恩荣自己陌生了不少。岁月的残忍可见一斑,40来岁的女人用豆腐渣来形容。
人到中年,离婚搬家,是恩荣年轻的时候想也没想的。
恩荣洗漱,跟着房屋中介穿梭在这个城市的住宅区,高低起伏的住宅楼,新旧融合,错落有致。路上的积雪被人们铲到一边,有些调皮的孩子堆成雪人。这个陌生的城市又似乎熟悉了一点,许多条街道上已经有了恩荣的影子。会越来越多的。
定了一套在10层的公寓。一室一厅加一个小的榻榻米书房。简单的装修。恩荣交完租金,把东西从酒店搬到这里。公寓位于酒店的东面,打开厨房后窗,小山的角度更好一些。恩荣中间休息,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打开窗户,看着那座被雪覆盖的小山。冷风吹在脸上,咖啡的热气像雪花,贴在脸上。
恩荣不喜欢下雪。不喜欢也没办法。这个城市的冬天雪会很多。恩打算渐渐适应。
第一个周,一点一点地收拾,一点一点地布置。
恩荣把卧室的床换上了新的粉色的床单、被套,终于换成了自己喜欢的颜色。前夫曾说粉色太丑,但他喜欢上了一个爱穿粉色的女孩子。
恩荣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挂在衣橱里,衣服的花样不算太多,毛衫、几件条纹衬衫、西裤、大衣,颜色很单一,黑色、白色、灰色,为数不多的几条围巾,整体地悬挂在衣橱里。恩荣皱褶眉头看着,是该给自己添置几件新衣服,最好有几件亮色的,比如粉色、淡蓝色。
卧室收拾地差不多,恩荣便躺在了自己的新床上,窗户的正南方依稀的是灰蒙蒙的天空,远方飘着几缕化工厂的青烟,细若游丝,随着风向,顽固地爬升,还是被恩荣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