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戏子绫罗绸缎裙
“大人,这位是唱青衣的林姑娘。”韩捕快领着一位姑娘来到姜十八的面前。
只见这姑娘身着一袭柿色窄袖绣花绸缎襦裙,腰肢细软,腰间坠着一枚白玉镂空雕花禁步,步则动摇。
她脸上薄施粉黛,柳眉轻扫,桃花眼半睁,兰花指扶着眉梢,似是午睡未醒。
姜十八心道:这些戏子平日里画着各种花脸看不清样貌,没想到卸下浓妆竟是这般模样。
林姑娘对着姜十八淡淡一笑,整了一下衣裙,端坐在了他对面的长椅上。
“大人,您问吧。小女子定当如实相告。”她的语速很慢,尾音内收,声音似笑非笑,双目流转凝视着姜十八。
姜十八都不禁觉得,她的尾音是在自己的心跳间颤动。
姜十八轻咳两声,回避着戏子的目光,问道:“你认识那个死在戏楼里的紫衣女子吗?”
林姑娘道:“不瞒大人,奴家可能认识。”
姜十八的神色一下变了,他的双目似猎鹰般紧盯着戏子,喝到:“什么!你认识死者!那怎么之前调查的时候没有说?”
林姑娘被姜十八这么一吼,似是吓到,轻呼一声,上半身不自觉地往后一缩,开口道:“啊,也不是认识。奴家是说,她可能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姜十八狐疑道:“什么意思?你究竟认不认识。”
林姑娘道:“是这样的。奴家有一位友人,演出之前曾来后台探望过,与奴家闲话了几句。她那时穿的便是紫色的衣衫。而那具可怕的尸体,奴家未曾见过。方才大人问了紫衣女子,奴家只是联想到了我那位友人。”
姜十八道:“既如此,小韩,你带这位林姑娘去衙门里辨认一下尸首。”
林姑娘却在此时低呼一句,“不可。”
姜十八问道:“为何不可?”
韩捕快已经来到了戏子身后,对着她道:“林姑娘,烦请你配合一下吧。”
林姑娘没有起身,她低下头,露出为难的神情。蓦的,她又抬眉,对着姜十八双目含珠,缓缓开口:“大人。奴家见不得血,一见之下便会晕厥,无法替大人效力。事前问话之时,尸体尚在戏楼之内。故而无法说出紫衣友人之事,大人宽宥。”
姜十八看了韩捕快一眼,无奈道:“既如此,你便告诉我们,你的这位紫衣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与你关系如何。衙门自会派人调查。”
林姑娘道:“奴家的这位友人,名唤谢紫萼,平江府人,是平江绸缎庄谢家的长女。他们家的绸缎生意,在平江府无人不晓,方圆百里的达官显贵都喜欢在他们家定制衣衫。奴家也是因为几日前要做一身缂丝戏服送予临安的一位友人,而缂丝工艺复杂繁琐,只有他们家的绣娘才能制作,这才与紫萼小姐结识。”
姜十八激动得频频出汗。绸缎庄家的长女,衣料考究,生意做得很大,拥有独家技艺的绣娘,这都十分符合被害人的衣着特点。
现在只要请了谢家人去辨认,便可确定死者的身份了。
“既是外地来的,在泰兴已逗留了几日,那必有落脚之处。林姑娘,你可知道这位紫萼小姐的落脚之处?”
“大人,你等等,我好像记下了。”林姑娘说着便起身向后院走去。
半晌,林姑娘拿回了一张字条,递给姜十八,字条上书“泰兴保阳巷谢府”。
姜十八道:“谢府?他在润州也有自己的宅子吗?”
林姑娘道:“紫萼姑娘好像说过,她是住在了自己的叔父家中。”
韩捕快在一边提醒道:“大人,这就是那个做木材生意的谢家。”
姜十八又问了林姑娘几句,譬如她们在后台交谈了什么内容。而林姑娘只说,只是在后台问候了几句,并对她接下来的舞台表示了鼓励,再无其他之处。
姜十八问:“林姑娘,听闻你在平江府颇有人气,为何会到了这泰兴县内?”
林姑娘听了这话,便露出一副气恼的神色,“还不是那掌柜的重金请我来撑一撑场面。早知这晦气事,还被你们拘在这里,奴家便不来了。这家戏班子的配乐真差,尤其是那个鼓手,鼓点总是慢半拍,根本合不上我的演唱。真是比平江府的乐姬差远了。我一个人初来乍到,又不好说他们什么。”
姜十八问:“林姑娘,你可还发现什么其他不寻常之处?”
“没有。”林姑娘先是摇头,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台脸说道,“啊,那个小二。”
“小二?小二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吗?”姜十八问。
林姑娘犹豫着,欲言又止,“不,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他那时候好像有一点奇怪。”
姜十八追问道:“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林姑娘回忆道:“大概是第三幕的时候,我觉得他走路的样子有一点奇怪,可是现在也想不起来是哪里奇怪。”
将林姑娘带回后院之时,已近日落时分。
县衙差人来报:“大人,衙门里有位老伯来报案,说是她家的小姐失踪了。我们已带她看了尸首,确认了这就是他们家的小姐。”
姜十八的蹙眉微展,道:“好,带那位老伯来见我。”
是夜,姜十八独自坐在院中回顾梳理今日的调查情况。这是他的习惯,遇到难办想不通的案子,他会一人独处,便于思考。
死者身份已确认为平江谢家长女,谢紫萼。十日前,来到泰兴的叔父家暂住,安排在她堂妹谢凌箔的院落中。与紫萼同行的还有一个平江谢府的老管家和几个裁缝匠、绣娘。今日黄昏,来报案的就是这位老管家。
因紫萼小姐的住处与管家和绣娘们相距较远,白日里又常外出,所以仆从们都未觉异常。
直到到了黄昏时分,紫萼小姐还未归家,老管家才觉不妥。老管家一到凌箔小姐的院落里打听,才发现从昨夜起,竟未有一人再见过自家小姐。而凌箔小姐更是从今晨起便重病昏睡,一屋子的人忙着照顾,根本无暇顾及远道而来的紫萼小姐。
情急之下,老管家未来得及知会谢府中人,便到衙门里来报了案,得知了自家小姐的死讯。
现下已令衙役通报了,明日传唤谢家人来问话。谢府上下应该都已得知了谢紫萼的死讯。
那位叫白羽的公子,已经令画师按照掌柜的描述作了一幅画像,派人寻找,还未得消息。
那三个纨绔子弟,家中有权势,没有证据之前,不好随意传唤。看来不日得先去拜访一下安乡伯爵府,只要得到伯爵的认可,调查起来就会便捷许多。
还有那个戏楼,那个有众多不寻常规矩的戏楼,似乎也隐藏着什么秘密。
掌柜的怀疑白羽及三名纨绔子弟作案。
在店小二的叙述中,与掌柜的说自己一直在柜台处的说法矛盾,究竟是谁在撒谎,目的又是什么?他想隐瞒什么?
而那个青衣戏子,说观察到店小二的举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女尸的致命伤位于脖颈处,在致命伤之前还被刺中过一次。女尸口中似被捂过或被堵过,双手未有被束缚的痕迹,手部却没有抵抗伤痕,疑似被人箍住了双臂或用别的什么方法限制了行动。
这么多的线索,一条条穿行在姜十八的脑海中,却都各自散落,未能绘出精准的画面。
姜十八独自在院中坐了许久,除了夏日晚风阵阵吹拂,整幅画面都保持着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