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卵豿
李元红安抚好杨慧娘,在赵财的协助下,终于寻得一处僻静的院墙,架了梯子让裴武和他翻墙而走。
裴武建议道:“李宅甚大,内卫人马不多,反倒是容易盯住偏僻之处,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赵管事,你找几个家仆去院门处闹些乱子,而我们则在临街的地方翻走。”
“等等!我怕高,平时我偷去玉鸡坊,在假山处挖了一个洞,要不……走那里!”李元红讪着脸。
赵财找了几个美貌的婢女在四门闹出动静,闹着要出去采买食材,裴武两人在掩护下顺利的从李府出来。
“我叔翁很能说,他和我们同去劝大哥,必然事半功倍。”李元红双腿有些颤抖,仿佛街面上有人在盯着般,幻想着下一刻突然有人冲上来摁住他。
他虽然喜欢在勾栏浪荡,平日里却遵守唐律,老实本分。
“头抬起来,不要怕。你叔翁离你家有多远,去你大哥家是否顺路?”
“原本很近,不过叔翁近年来发迹,已搬到离天街不远的正平坊,而大哥在东边的嘉庆坊。”
“来不及了,先去你大哥家,解铃还须系铃人。过坊门时千万不要露怯,谋反之事涉及宫中机密,坊门守卫的武侯必然不会知晓,来了!笑一笑。”
李元红闻言,顿时咧起嘴角,却比哭的还难看。
“李二郎!”有武侯大叫一声,李元红顿时两股发颤,一时间不知道走还是跑。
一个模样中年穿着皮甲的武侯朝他们过来,伸手搂住李元红的肩膀,“二郎家来了亲戚?你旁边这位小郎子有些脸生,不像是坊内的人。”
“恩……啊。”李元红有些结巴。
“玉鸡坊的事我听说了,李御史在来阎王的手里抢下了你,不愧是做过宰相的大人物。”武侯目光有些审视。
裴武凑近,装作熟络道:“见过官长,河东裴武,是二郎的表弟。也不怕官长笑话,我们这是要去玉鸡坊见识下窈娘的手段……河东美人儿已是冠绝,二郎非说我没见过世面。”
“不敢称官长,叫我周忠便好,原来是裴家子弟,怪不得如此俊朗。二郎说的没错,神都里才是见世面的地方,金发的、蓝眼的,白毛的,不过节庆热闹,今日大概要排队。”
聊起勾栏,李元红的紧张舒缓下来,摆手道:“窈娘和我关系匪浅,区区座位有何难,周大哥,你这差事也无聊,不如与我们同去?”
“二郎说笑,军令在身,由不得我啊。若坊内出了乱子,我这脑袋可不保。”周忠紧了紧皮甲上的腰带,低声道:“刚我见几个内卫进了坊,不好说出了什么乱子,哥哥我要盯紧了,差事辛苦啊。”
李元红见裴武递了眼色,赶忙道:“既如此,下次再请周大哥同去。”
周忠点头,摸了摸脸上的胡茬,目视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坊外。
端午节已至尾声,街上的人流逐渐减少,李元红心有余悸道:“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平日见周忠,只当他是个守大街的招子,今日却成了拦路虎。”
裴武眺望前方,问道:“离你大哥家,还有多久?”
“过了前面的兴教坊,便到了。”
裴武皱眉,坊市的面积很大,长和宽大约1.2km到1.5km左右,单凭脚力,至少要半个小时以上,也就是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人太多了,雇一辆马车可能还没有两条腿跑的快,来吧,跑起来!”
裴武一马当先,李元红咬咬牙也跟上。
两个少年穿梭在纵横的永通大街,此刻却感受不到端午节一丝丝的热闹氛围,微雨天晴后洒进阳光,巨大的神都蒙上一层光辉,至高无上的万象神宫更加耀眼,可即便如此也依稀残留阴暗的倒影。
“我跑不动了!我胸口仿佛在打鼓,裴武,你让我歇会儿。”李元红瘫坐在地。
“咚咚咚!”全城坊市的暮鼓声急切的响起。
按照大周新律,暮鼓500声后,关闭坊门,每100声鼓点为一通,5通之后全城宵禁,并遣金吾卫巡逻,违反者受脱衣鞭笞之刑。
“快走!”
裴武拉着李元红往嘉庆坊狂奔而去。
越往嘉庆坊人越多,李元勤的宅子很大,并不难找,用李元红的说法,豪宅是当官的排面,虽然地段靠近城郭并不算好,但也砸了无数的金子进去。
“先礼后兵,先礼后兵,我不能生气,我要冷静。”李元红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兄长在家吗?”
“兄长!”李元红很想直接冲进去,但他们的目的是劝李元勤回心转意,遂耐着性子敲门。
门虚掩着,没有动静,只听见里屋传来‘哐当’的声音,接着是一番听不清的争吵。
“大哥他最好面子,家中仆役甚多,今日怎么没人?”
裴武推开门道:“很可能出事了,进去看看!”
宅堂紧闭,里面是李元勤的声音。
“你们要我如何?你们要逼死我,那是我的阿爷,你们要害太子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家人?你当我不会还手吗?”李元勤的声音悲惨,语气哀求,无比的凄切。
“我求你,放了我的妻女,放了我阿爷,我愿做伪证,诬告太子谋反。”
“长能耐了,李大郎,想一想这宅子,这身皮,还有你享受的荣华富贵?没有推事院,你有今天吗?你就是一条狗,自己都活不好,还想保住李昭德那个愣丈。”
说话的男人夹着一股关中腔,有些不耐烦的哼道:“无卵豿,你这样的可怜虫,我真不想杀你,全身的软骨头看的可憎。不瞒你,你阿爷李昭德已是必死,来的时候,全侍郎交代过,你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推事院办案论心不论迹,圣人只听故事,对证据不感兴趣。”
“田奢!你们这些所谓的大人物做事?有把我们的命,当命吗?”李元勤压着嗓子问道,嘴唇颤抖。
“所以嘛,要好好听话,你的告密信已经呈报给了圣人,李昭德撺掇太子谋反,犯了不赦之罪,李家要死绝了。所幸你不是李家人,大义灭亲坐实口证,来日提拔至推事院,一跃成为圣人眼前的红人,你朝思暮想的出头日,就在你一念之间。”
关中腔故意顿了一下,对自己的一番话颇为自信,却见李元勤浑身发抖仍在犹豫,瞬间大怒道:“无卵豿,扶不起来的烂泥,你妻女皆在熙凤院,她们还等着你去接人归家,这般优柔寡断,你对得起她们吗?”
“最后说一遍,要么人过去,要么尸体过去,你选?给你三息时间。”说完,拔出了腰间的折铁直剑。
“你们为什么要逼我?”李元勤不停的磕头。
“三!”
“你们这些当官的命是命,我阿爷的命难道不是命,我的命难道不是命?”
“二!”
“我求你了,田奢,放过我,放过我家里人吧!”李元勤大叫着。
“一!无卵豿,你也配活着,给我去死!”
“噗嗤!”一声闷唑,哗的鲜血滋了一地,浓烈的血腥味从关中腔田奢的肚子中流了出来。